“怎麼會這樣?他怎會是個太監?”太子難以平靜,摔了茶杯,怒聲質問,“誰能告訴本宮,他怎會是個太監?”
幕僚個個垂首,不敢作答。邰正源與太子有合作,若邰正源身份是先皇之子,許多事做起來便師出有名。可如今身份受人質疑,邰正源更是被人當衆看清是個太監,許多事,便真的進行不下去了。
此事鬧翻了天,楚慈卻是心情不錯的坐在茶樓中,看着不遠處薛彥東那緊鎖眉頭的不安模樣。
酒肆茶樓近日均談邰正源身份之事,將他身爲閹人卻妄圖染指朝綱的可笑之舉分了一個又一個的版本。楚慈靜靜的聽着,目光時而飄向神色憂慮的薛彥東,時而轉向窗外熱鬧的街道。
冬天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幾時會到呢?
出了茶樓,叫小二取來馬,牽馬悠哉的行於鬧市之間,倒真像是進京閒遊的江湖人士。
拐過街角,牽着馬兒繼續向前,卻在眨眼之間與人相換,脫了麪皮閃入一間民宅。
院中一人走出相迎,輕彈着衣袖上的灰塵,楚慈問道:“如何了?”
“回娘娘,身子虛,得好生調養才行。只是最近只得吃流食,倒難以調養了。”
那人話說的含蓄,楚慈勾着嘴角輕輕一笑。進屋,打開密室,見着牀上躺着那人雙眼無神之時,腳步輕快走了過去。
手背貼上他發燙的額頭,搖頭關懷道,“大叔,你身子倒是嬌貴了。”
親自動手擰了溼帕放到他額頭,楚慈坐到牀邊的椅上,似與摯友間的輕談,“近日我總在想着西沙那些日子。那時候我總在想着,這大叔真是讓人喜歡啊。掙扎着該不該與你表白的日子也真夠折磨人的。”
西沙的過往,自她清透的嗓音中娓娓道來。邰正源無神的眸子終是轉向了她,暗啞的聲音中透着掩不下的恨意,“還想如何?”
“自然是好生養着大叔啊。”楚慈勾脣一笑,“不是說你死我亦難活?既然如此,我們就好好的活下去吧。大叔不必擔心餘生無趣。往後的日子,我會讓大叔過得十分愜意,再不必費心盡力的去算計了。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是比什麼都好?”
從民宅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輕簡的馬車從酒樓而出,經過街角之時,楚慈閃身而上,就似當真是從那酒樓出來的一般。
“楚慈,你確定能關我一輩子?”
離開之時,邰正源的話依舊在耳旁纏繞。楚慈換了衣裳,在玄華遞來茶水時,幽幽說道:“我還沒玩夠呢,你就質疑我的本事了。”
玄華垂眸放輕了呼吸,儘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馬車停於宮門,卻非守衛盤查。一人立於宮門之外,擋了去路。
“小慈。”
一聲輕喊,帶着隱忍。
楚慈掀起簾子一角看去,便見宋文傾髮絲之上布着溼意,雙眸隱隱泛紅看來。
顯然是在此處守到了深夜,等着她歸來。
將簾子掛起,楚慈一手撐頭,笑意盈盈的看向宋文傾,“好巧,這般晚了,居然還能遇着五殿下。”
如此自在的語氣,無恨無怨,無愛無慾。當真是將他當了普通的皇子一般對待。
宋文傾邁出沉重的步子,短短距離,卻似要走完他的餘生。立於車旁,他儘量放柔聲音相問,“我進宮,也是你一手算計?”
楚慈柔和一笑,“五殿下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說你要一個孩子,卻不是要一個和他的孩子,而是早便盤算好了藉機殺父皇,除盡一切擋路之人,扶持薛彥彤腹中孩兒爲君,繼而你垂簾聽政,手握大權。”
“五殿下眼帶血絲,顯然是沒睡好所至。瞧瞧這胡言亂語的,再不回府休息,仔細精神錯亂,想出更有意思的事兒來。”楚慈看去的目光越發柔和,笑意亦是越發的深,“五殿下,這些話你我說說便好。若是讓皇上聽了,我可真是冤枉了。”
“你以爲,你做的事他不知道?”宋文傾忽而冷聲質問,“你以爲,你威脅了所有人去刺殺父皇,父皇就能被騙過去?”
“皇上向來英明。”楚慈放下簾子,再不理會那人是何神情。
眼睜睜看着馬車進了宮門而不得作爲,宋文傾只覺得數日裹身的寒意緩緩浸入心脈。
她放棄了他,她真的放棄了他!她將他也算計其中,是真的要取他性命!
“又熬夜!”楚慈面色不佳的看向薛彥彤,語氣中難得有幾分責備,“也不想想自個兒身子,整日這般熬夜,你是不要命了!”
“我…”薛彥彤一咬脣,垂首掩飾微紅的眼框,“小慈,你近日越發的忙了,我,我有些擔心。”
沉沉一個呼吸,楚慈揮了揮手,令宮人都去外屋守着了,這才說道:“我做事,向來都是盤算好的。沒有把握的事,我如何能爲?”伸手輕貼着她隆起的腹部,楚慈面上的笑意倒是難得的真心,“他踢我呢!”
吸了吸鼻子,薛彥彤覆上她微涼的手背,含笑說道:“小熊貓,孃親回來了,你高興嗎?”
似能聽到薛彥彤的話一般,腹中那小傢伙又動了動,不難想象那圓滾滾的調皮模樣。
取名之事,自然是交給高順帝。可小名兒,薛彥彤卻執意要楚慈來定。楚慈幻想着小娃娃那圓滾滾的可愛模樣,便說道:“小熊貓好不好?”
“熊貓?那是什麼?”薛彥彤不明。
當時楚慈一手攬在薛彥彤肩頭,一手貼着她圓圓的肚子,聲音輕柔說道:“是一種特別可愛,特別招人喜歡的小動物。可是國寶呢,人人相護。”
人人相護麼?
薛彥彤忽然明白了楚慈的心思。她是希望,這個孩子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長大吧。
只可惜……
思緒拉回,薛彥彤握着楚慈的手說道:“天冷了,你出去也多穿些衣裳。讓玄華給你備着手爐,莫受了寒。”
“有的。”楚慈摸着她腦袋輕輕一笑,“都有備,只是回來的時候在御花園多呆了會兒,這才涼了手。”
明知她就是說話哄着自已,薛彥彤卻無法多言。喊來宮女備水,這才說道:“你先去沐浴,我讓他們備了宵夜,你吃了便睡吧。”
宮中這片天地,有她,世界便是百花盛開,奼紫嫣紅。沒她,便是冰天雪地,毫無生機。
當楚慈梳洗妥當上牀之時,便見薛彥彤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那似夢似醒的模樣,令楚慈的心終是軟了兩分。
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楚慈輕道,“晚安。”
看着牀頂,楚慈算着高順帝還有幾日能歸?
在宮中愜意的過了半月,雖是不曾出宮,南易卻是每日將消息傳了進來。再次出宮,是死士傳來消息,邰正源下.體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再次看到邰正源,他的氣色果然是好了許多。只是那面色依舊不佳,想來對楚慈的恨是真的了。
楚慈心情不錯的點了點頭,欣慰道,“大叔恢復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邰正源不言不語,只是拿一雙陰沉的眸子看着她。楚慈輕聲一笑,與霍則說道:“吩咐你辦的事,如何了?”
“回娘娘,已經安排妥當。”
回話間,另一名死士帶來了兩名健壯的男子。男子面容算不得好,可那發達的四肢,卻有着不容忽視的爆發力,以及——驚人的持久力。
邰正源的面色終是一變,發軟的腿踉蹌着退後數步,冷聲質問,“楚慈,你當真以爲能關我一輩子?”
言下之意,只要我有機會離開,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你!
楚慈似才醒悟一般,拍了拍額頭,嘴角含笑走了過去。在他憤怒的目光下,持起他右手,軟聲說道:“我倒是忘了,大叔的功夫可是一流。我不想毀了大叔的內力,可又不能讓大叔成爲隱患,這可如何是好?”
邰正源想甩手,怎奈此時力道不如楚慈,只得恨聲說道:“你的花樣也不過這些,你真以爲這些廢物能關我一輩子?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作決定!”
楚慈點頭表示贊同。卻在她笑意加深之時,一道寒光劃破邰正源的手腕。
當那匕首帶着寒光出現在邰正源眼前,他才似感覺到手腕的痛苦。難以置信的低眼看去,雪白的衣袍卻早被豔紅血液染成了雪中梅林。
“啊…”
慘叫戛然而止,楚慈點了邰正源的穴,不給他大喊的機會。畢竟是在民宅啊,叫得太悽慘,豈不是得換地兒了?
看着倒地的邰正源握着手腕痛苦翻滾之時,楚慈朝一旁嚇呆的兩個男人說道:“還愣着做什麼?美人在前,不是應該難以把持?”
如此可怕的場面,哪裡還有那個心思?
那二人叫苦不迭。
楚慈自然是明白的,朝霍則說道:“先給大叔止血包紮。手筋便不必接了,反正大叔往後有人伺候着,也不必再握劍,右手廢了便廢了吧。”
霍則上前處理邰正源的傷勢,楚慈拋出一個瓶子給嚇呆的二人,“吃下去,保證讓你們欲仙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