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高順帝帶兵攻城久久未退。這一夜,潛入城中的北瑤之士越來越多。這一夜,江州失了主將軍心大亂。
院中的哭聲令楚慈沉了眸子,她無法改變自己給這家人帶來傷痛的行爲,她能做的,只有狠心一路向前。
藏身樹上,看着亂作一團的花家之人,楚慈卻是想不明白,神醫爲何會叛國?
楚慈推算着神醫此舉緣由,院中幾名副將盡管沉痛卻不得不回到戰場守護城池。
因着時間緊迫,將花清原屍首送回來的將士喝了茶水擡步便走。
瞧着那些人離去,楚慈這才遠遠跟着,欲尋機會下手。
攻城的不少士兵潛進了城中,城中大亂。樑國將士提着兵器打馬往外衝着,遇着可疑之人直接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楚慈遠遠的瞧着,等候時機。約莫一刻鐘左右,馬背上的人嘴角溢血,竟是拉不住繮繩直直栽了下去。
在門外候着,未飲茶水的士兵不明所以,嚇得慌張跑了過去,大聲詢問發生了何事?
從馬上栽下之人面色發黑,嘴角的血越流越多;由人扶起之時,擡手悟着脖子,困難的說道:“快,快找神醫,有,有毒……”
那人話未說完,便是渾身抽搐着倒地身亡。那圓瞪的眼,滴血的嘴角,在火光之下顯得很是嚇人。
當馬上之人均是栽倒身亡,士兵嚇得大喊,“神醫!神醫!有人中毒了!”
一人嚇得拔腿便跑,楚慈微一緊脣擡步跟了上去。
當那人跑到一處宅院拍響院門,神醫開門而出之時,楚慈屏住呼吸,收斂氣息,於拐角處靜靜的瞧着。
“神醫,中毒了!林副將他們都死了。”這句話,士兵說得斷斷續續。
神醫眉頭微裹,與士兵說道,“我去拿藥箱。”
待神醫提着藥箱出來,順手關上院門之時,那白衣闊袖順着他手臂滑下,那手腕之處的粉色疤痕一閃而過。
楚慈雙眼一眯,直到二人走出了巷子,這才淺淺一個呼吸跟了上去。
琢磨着來路,楚慈眸光一轉躍上屋頂。在那二人拐過巷角之時,足尖一點重重落地,神色之中似有慌張。
與那二人正面相對,楚慈先是一愣,似下意識的喊道,“前輩?”
她這一喊,士兵便有些詫異。神醫亦是眸光一閃,神色之中有些怪異。
楚慈看了看士兵,又看了看神醫。最後視線落在神醫的藥箱之上,“前輩,你怎的在此?”
神醫看了看楚慈,神色有些異樣的說道:“雲遊到此。”
“雲遊?從北瑤雲遊至此?”楚慈聲音有些發寒。
士兵面色一變,回頭看向神醫之時,楚慈手中長鞭一甩,鞭尾利刃便是劃破士兵喉嚨。
瞧着那人瞪着雙眼難以置信的緩緩倒下,神醫神色微寒,卻未言語。
楚慈手握長鞭,冷聲說道:“前輩,我敬重你是王爺舊識,卻沒想到,你竟是叛國!”
叛國,多麼大的一個罪名!
神醫神色微寒,轉首說道:“我生性灑脫,向來四處雲遊,何來叛國之說?你若有疑惑,可去問問王爺,他最是清楚我的性子,明白我的行蹤向來不分國界。”
這話說得好!去質問了東明修,不就代表將這事與東明修掛了鉤?
此事一旦發酵,東明修豈不是受了牽連?
楚慈面上的神色介於懷疑和掙扎之間。她此時面上的神情似在猶豫着什麼,又似在難爲着什麼。
對面之人面色未變,可心中卻是疑惑,她到底在掙扎着什麼?
就在他不解之時,楚慈低聲問道:“前輩,你與我說過,只要我信你,你便給我解了血引。如今,這話可還當真?”
楚慈之問,那人眸中暗沉一閃而過。看着她此時的認真與掙扎,那人說道:“自然作數。”
“之前是不信,如今我纔是真的信了前輩當初並非危言聳聽。如今我已知曉血引的厲害,還請前輩助我解了這血引,我也全當沒瞧過前輩。”
她面上的痛苦與掙扎,就似對自己的決定十分痛苦。
那人不疑有他,在她走來之時沉聲說道:“解血引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待我尋了藥材自會去東曲尋五皇妃。”
他這般說着,楚慈微點了點頭,上前說道:“如此,多謝前輩。”
說話間,楚慈微偏了頭看着那人面頰,似好奇說道:“前輩面上是沾了什麼東西?”
問話間,擡手欲去擦。那人退後一步欲躲,楚慈卻是邁前一步讓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遠反近。
她的手貼上面頰之時,手指迅速的往他耳後一捏,以宋文傾教她的法子狠狠一搓,隨即用力一扯。
宋文傾坦白曾經那千瘡百孔的面容乃戴面具之後,楚慈便對易容之術有過一些瞭解。雖不說了解的多透徹,卻是清楚了面具如何戴更保險,若要拆穿易容又當如何。
如今將這一層薄薄的麪皮握在手中,楚慈看着那熟悉之人,握緊了鞭柄,“邰正源,果然是你!”
邰正源沒料到她居然猜出了他的身份,被她識破之後,將那有些佝僂的身子打直,那淡漠的面容之上透着一抹笑意,“你如何看出來的?”
“前輩只與我說過可能是血引,並未與我提過解血引之事。”
她之言,他失笑,“你詐我的話?!”
“所以,你果然給我下了血引!”楚慈冷麪說道。
她篤定之言,邰正源輕嘆口氣,搖頭嘆息,“帶着他們攻城的,是你?”
以前是覺得,這丫頭總會給人驚喜。此時卻發現,驚喜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總是接二連三的打亂他的計劃,總要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規劃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看着她發寒的眸子,邰正源說道:“小慈,乖,別給我添亂。”
我都不想再糟蹋你,你也當乖乖聽話,不能再讓我難辦!
他之言,楚慈冷聲一笑。在他邁前一步之時,退後兩步飛身離去。
她想逃,他如何能放過?本是想給她一個教訓,沒承想,竟是被她給捉住了把柄。心中憤怒,邰正源丟了藥箱提氣追去,心中想着,這次定要讓她明白,壞他計劃,得受到懲罰!
楚慈深和他不會放過自己,便一路往城牆方向逃去。那薄如蟬翼的麪皮收進懷中不敢掉落,逃離之時,反手甩了毒,令邰正源停頓片刻。
就是這片刻的時間給了她逃命的時間,當她用盡全力往前飛時,後頭那人怒的猛一甩袖,徑直追來。
哪怕是內力提升功夫增進,持久戰卻是比不過邰正源。離城牆還有些距離之時,那人一手落到楚慈肩頭,楚慈反手一掌帶毒拍去,同時甩長鞭,逼得邰正源鬆手。
她處處是殺招,毫無情份可言,邰正源在她這份無情之中終是動了真火。
在她甩鞭而來之時,掌心運氣朝她一掌劈去。楚慈身子一偏卻未躲過,左肩被狠狠一拍,頓時覺得膀子似廢了一般用不上力。
受其力道慣性後退,楚慈握着長鞭猛的一甩,鞭柄暗器‘唰唰’而出。
就在邰正源躲避暗器之時,楚慈咬牙離去,越過高牆,混入廝殺的隊伍之中。
待邰正源追去之時,便瞧着城門搖搖欲墜,北瑤士兵情緒高漲,衝進城中殺紅了眼。
沒有易容,邰正源自是不敢現身。眼睜睜看着楚慈混入人羣消失無蹤,雙眸之中似黑雲壓頂,陰沉得厲害。
主將已死,城門失守,江州註定被拿下!
楚慈悟着肩頭藏身城樓之上,翻騰的血氣似要將她焚燒殆盡。她不知道這一戰要打到何時?她只知道眼前越來越黑,人也越來越迷糊。
當她在城樓之上失去意識之時,兩軍交戰如火如荼。
宋文傾跟在大軍之後,隨時待命。久久不見楚慈歸來,那傾城的面容之上,難掩擔憂。
她說過,城門一開,她便會回來!可高順帝都帶着人攻進城去了,爲何她還沒回來?
攻城之戰,從落日之時,一直到次日未停。
當楚慈迷迷糊糊醒來之時,陽光已是撒滿了大地,下方還有喊殺之聲,只不過離得有些遠。
肩頭的傷蔓延到全身,楚慈咬牙撐着牆站了起來,將那擋在外頭的屍體一腳踢開,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城門之處除了死屍便是來不及處理的傷者。楚慈搖了搖還有些發暈的腦袋,走到城牆邊上,看着下方那人正給傷兵包紮之時,勾脣一笑,翻上城牆,躍身而下。
從高高的城牆躍下,她以爲沒什麼難的。沒承想,肩頭受損,氣息混亂,她這一個提氣難以支撐落下的身軀,便是尷尬的直接掉了下去。
當宋文傾轉眼看來之時,便瞧着她趴在地上滿臉是灰。
有些發愣的看着甚高的城樓,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楚慈。宋文傾腦子裡當了會兒機,這才猛的起身朝她奔來。
“你,你受傷了?”以她目前的功夫,怎麼可能從城樓上摔下來?宋文傾一把將人抱起,呼吸有些沉重的問道:“傷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