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這模樣,高順帝一聲冷笑,轉話問道:“你覺得,抓刺客與捉拿銀面修羅,哪個更關鍵?”
“罪女愚昧。”楚慈垂首說道:“罪女只知行刺皇上乃天地不容的死罪,將刺客捉拿歸案刻不容緩。”
“是啊,刻不容緩。”冷冷一笑,高順帝不給她避開的機會,“照你說來,捉拿銀面修羅之事當暫且放下?”
楚慈答道:“如今南灣因銀面修羅之事鬧的不得安寧,若條件允許,二者倒是能同時進行。”
二人說話之間,沈務已是來來回回了兩次。
喬錦騫主僕二人立於院門之外,見沈務搖頭而來,便是相視一眼。
待沈務走近,盧越說道:“皇上蒞臨葉府,卻是無人看茶伺候,實乃罪過。”
盧越之言,沈務也明白。只是,裡頭正在談着正事兒,喬錦騫是如何也進不得的。
外頭喬錦騫垂眸思量,裡頭的高順帝不給楚慈再轉話題的機會,直視於她,再次問道:“你覺得,捉銀面修羅容易?還是捉刺客容易?”
“罪女愚昧。”
不管那人如何問,楚慈依舊是這麼一句話。
雙眼微眯,高順帝看着她垂首不語模樣,面上笑意便是越發的冷。
他匆匆忙忙而來,就是來給她撐腰的。結果她和喬錦騫見過面了,卻是什麼事兒都沒有,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
她懷疑喬錦騫的動機,試探銀面修羅畫像之事,足見她和喬錦騫之間已是有了合作。或許,喬錦騫給的,她不滿意;所以她還在質疑,還在猶豫。
她質疑,他給她解惑;她猶豫,他就給她機會。可是他給了機會,她卻裝不懂,她這般不知進退,高順帝自然覺得威嚴受到了挑釁。
方纔還在想着她與以往大有不同,此時看來,她倒是膽子大的過分!竟敢這般無視他的威嚴!
高順帝心裡不痛快,楚慈卻是垂首當着柱子,再不多言。
又是繞着她轉了一圈,瞧着沈務又走到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時,朝沈務點了點頭。
瞧高順帝點頭,沈務忙轉身走了出去。
終於是能進了,喬錦騫壓下心中的算計,微拂衣袖大步而入。
瞧着那主僕二人進了院子,沈務真是覺得腦袋生疼。
早知如此,他就該在皇上點名要他出來時冒死抗旨!本以爲出來能瞧些有意思的,誰承想,竟是這般多的麻煩事兒!
一個個的算計,他這腦子真是跟不上的!
聽得腳步聲遠遠傳來,高順帝坐到椅上,冷聲說道:“昨夜見你身手利落,便吩咐你來伺候文傾;今日才知曉你乃女兒身,留你在葉府伺候文傾着實不妥。”
“皇上說的是,六小姐雖是罪人身份,可她終究是未出閣的清白小姐,若是讓人知曉她貼身伺候五殿下,將來怕是隻能嫁與五殿下了。”
伴着此言,那主僕二人邁步而入。
二人跪地行禮,高順帝冷冷的看了喬錦騫一眼,說道:“喬島主所言極是,若她女扮男裝之事宣揚開來,別說往後回京,便是在西沙也是呆不下去的。”
“話雖如此,可世事難料。”說這話時,喬錦騫視線轉向楚慈,面容之上裡帶着淺淺的笑意,“不到最後,誰知道會變成哪般模樣?六小姐覺得呢?”
高順帝的話,是在警告楚慈,若她不知進退,別說回京,在西沙都呆不下去!
喬錦騫這話是在告訴楚慈,就算她身敗名裂,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扭轉。柳暗花明什麼的,那根本不是事兒。
面對喬錦騫此問,面對二人目光,楚慈很是無害的眨了眨眼。
一個真皇帝,一個土皇帝。這兩個高高在上的人物,眼下卻因爲一個銀面修羅而降貴紆尊來了宋文傾的院兒裡。還這麼看着她,讓她表態。
楚慈表示,她可真是沾了銀面修羅的光了!
在二人注視之下,楚慈緩緩垂首,雙手絞着袖口,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在二人審視的目光下,楚慈聲音微顫的說道:“罪女在西沙三年有餘,不曾見過南灣風光。月餘前得了機會與薛家四小姐來過南灣一次,便是忍不住的還想再來。
女扮男裝來了南灣也是無奈之舉,如今局面也是形勢所逼。罪女本是想着,再是壞名聲,也壞不過勾引太子之罪,便也沒想那般多了。如今皇上與島主提起,罪女也覺得,再是罪人,也是有名聲的。罪女一時疏忽,還請皇上、島主給罪女一個機會。”
“機會。”高順帝冷聲接過,目光在喬錦騫面上轉了一圈,說道:“機會這種東西,可遇而不可求。不過你的醒悟倒是讓朕頗爲欣慰。既然你留戀這南灣風光,你便與朕說說,你有什麼好法子能留在這南灣?”
高順帝相問,喬錦騫看向她的目光中便透着莫名的深沉。
面對二人的目光,楚慈眨眼笑了笑,說道:“嫁於五殿下,是不是最好的法子?”
她這毫不猶豫的一句話,令氣氛瞬間沉了下來。
池顧目帶嘲諷的看了楚慈一眼,心道:“這楚月慈,當真是越發的大膽了!這話都能說出來,她真當自己是有多能耐了?”
不同於池顧的輕視與嘲諷,高順帝看向楚慈的目光,便是越發的認真。
喬錦騫只道楚慈是要倒戈,投誠高順帝,正在想着如何弄死她,卻又聽她淺淺一笑,“玩笑而已,二位不必當真。”
她之言,帶着一分玩味,兩分狡黠。
楚慈這會兒是站着,喬錦騫行禮跪在她身旁便沒起身。
高順帝是平視而去,喬錦騫微偏頭朝她看去,二人見她面容之上那份狡黠之時,神情雖是沒甚變化,卻在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接下來的話,表明了她的立場,也表明了她的決定。所以,二人都在想着,若她選擇了對方,必然第一時間將她弄死!
楚慈面上那狡黠笑意也沒掛多久,便被她認真思考的神情化去。
二人的等待之中,楚慈淺聲說道:“五殿下精通藥理,這葉府的藥房都能開間藥鋪了。罪女是想着,若能留在南灣,與五殿下一起開間鋪子倒是不錯。”
這句話,聽起來很是誠懇,高順帝與喬錦騫同時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緒。
起身負手而立,高順帝再次打量着這藥房,說道:“你說的倒是不錯,文傾這藥房倒真是比得過外頭普通的藥鋪了。”
說話間,走到喬錦騫身旁,語態平和的說道:“喬島主怎麼還跪着?起身吧,雖說初秋天兒還熱,可這屋子背陽,冷嗖嗖,跪的久了,腿可受不了的。”
此話一出,喬錦騫纔有的好心情瞬間敗了。
“行了,該忙的都去忙吧,朕也回黎府去了。黎家經此劫數,也不知是誰之過啊。”
那人嘆息着離去,剛準備起身的喬錦騫又跪了下去。
楚慈跟着跪下,磕頭喊道:“恭送皇上。”
楚慈不必相送,喬錦騫卻是要起身送高順帝出葉府大門。
這一路,高順帝看着葉府的佈置默不作聲,卻在拐過左方的院子時,點頭說道:“嗯,這院子不錯,向陽,風水也好。”
喬錦騫看了一眼風圖二人的院子,點頭說道:“皇上所言極是。”
目送高順帝一行遠去,喬錦騫這才與盧越說道:“吩咐下去,風圖二人換個院子。日落之前,讓宋文傾搬到那院兒裡住,藥房也搬過去。”
盧越應了身‘是’,便轉身去安排。
“聖上,那楚月慈可真是大膽的很!奴才可真想教訓教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馬車上,池顧雙手送上茶水,低聲說道。
“膽子大了,腦子也好使了。”接過茶杯,高順帝卻不說教訓之事。
池顧詫異,他提教訓,可是替聖上開口。聖上乃天子,如何能這般沒有肚量?所以,教訓之言,必然得他開口的。
可是,聖上卻不接話,難道聖上對那大膽的楚月慈真是另眼相看了?
“聖上,奴才想不明白。”池顧放輕了聲音,說道:“聖上如何就任由那楚月慈沒個規矩?以方纔那情形來看,將那楚月慈打個百八十板的都是她自找的!”
“嗯?”揚眉看向池顧,高順帝將茶杯放回桌上,問道:“今日之事,你真是沒瞧出來?”
“啊?”池顧一愣,“聖上,奴才蠢笨,這,今日這事兒,還有什麼道道不成?”
“所以朕說,那丫頭是越發的有腦子了。”勾脣一笑,那可真是傾國傾城。
池顧一瞧着高順帝這勾笑模樣,便是垂首不敢再看。
聖上生的這副容貌,一笑起來,那可真是動人心魄。在錦馨姑娘出事之前,聖上面容之上掛着的笑容那是出自真心。可錦馨姑娘出事之後,聖上這麼傾城一笑,便是有人死期將至。
池顧有些鬧不明白,方纔楚月慈那般無禮,皇上都沒有怪罪之意,此時這個笑容,又是對誰?
“呵,那丫頭,裝傻充愣,一手把戲將朕與喬錦騫都給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