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帝一句話,下坐之人均是心中一沉。
“怎的?還有事?”幾人不走,高順帝起身問道:“還是酒未盡興?”
穆言忙起身說道:“末將告退!”
東明修藉着放酒杯的動作不動聲色的看了楚慈一眼,瞧她穩坐於位,毫無懼意時,起身說道:“臣告退!”
穆言二人起身,宋文傾與穆誠自然沒有留下的道理。
幾人出了營帳,高順帝這才淺淺的勾了嘴角,似笑非笑的坐回位上,“當真是神女了,眼下可真是人人庇護。”
“臣女愧不敢當。”楚慈忙起身行禮。
被喚作神女的楚慈跪在一旁,高順帝神情未變。提起酒壺自斟自飲一杯,這才問道:“喜歡楚慈這個名字?”
“倒不是喜歡不喜歡。”楚慈垂眸回道,“只是覺得換個名字換個心情也不錯。”
“倒也是。”這三字似認同又似嘲諷。高順帝看了楚慈一眼,說道:“既爲神女,自當庇佑北瑤纔是。卻不知這神女之名與五皇妃之名,你更喜歡哪一個?”
這話問的看似隨意,楚慈卻清楚的很,他這是讓她自個兒認罪。
她想,她與邰正源的事,根本就瞞不了高順帝這個人精!
踏進營帳那一刻就在斟酌當如何作答,如今當真問起來了,她自然得表明立場。
雙手平放,規規矩矩的磕了頭,楚慈嚴肅回道,“臣女不知自己是何身份。當初皇上有言,若伺候得好,便是那尊貴的五皇妃。若伺候得不如意,便是五皇子的貼身醫女。這些日子臣女雖不說兢兢業業伺候五皇子,卻也有助五皇子恢復面容。故此,臣女不知此時當是何身份?”
她避重就輕給自己留退路,高順帝看向她的眸光便是閃過一抹嘲諷,“醫女,五皇妃,如今再加上一個神女的身份。你想要哪個?”
他又將問題拋給了她,楚慈覺得這人真的很煩!特麼的你是皇帝就了不起啊?你獨裁你牛逼是麼?你非得將人逼到絕路哭着喊着求放過,你心裡頭才痛快?
簡直不要太變.態!
甭管心中如何不喜,楚慈也不能真個與高順帝甩臉色使性子。輕嘆口氣,幾分無奈的說道:“雖然皇上說過伺候不好便是醫女,可臣女已然嫁給了五皇子,自然是想做那尊貴的五皇妃。至於那神女之名,不過是鼓舞軍心的無奈之舉,還請皇上原諒臣女的莽撞。”
被喊神女是在意料之外,此時卻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她的算計。不然,高順帝再說一句‘上天如此’,她便更麻煩。
楚慈這話,不管如何回都有麻煩,思來想去將最明顯也最直觀的麻煩拋出來,也是爲了讓高順帝明白,她與那人,終究是仇敵。
果不其然,高順帝雖是滿意她的回答,卻也開口問道:“既然想做尊貴的五皇妃,又與旁人糾纏不清,你置皇家威嚴於何處?”
“臣女不敢胡爲。只是有些事在控制之外,不在意料之中。”楚慈擡頭,直視高順帝那凌厲的眸子,沉着說道:“只要皇上肯給臣女機會,臣女必然證明那些所謂的糾纏,不過是旁人的算計利用。那些算計利用,臣女必然竭盡所能一一化解,絕不敢讓皇室蒙羞。”
高順帝凌厲的眸子微收,王者之氣就似騰騰的熱氣,透過肌膚表層無聲的往外躥着。
那威嚴之人不言一字坐於位上,看來的視線就似森林之王睥睨那弱小的螻螞——捏死,太容易。放過,便是玩那無聊的遊戲。
也不知那人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忽而一勾,不過片刻便恢復到嚴肅模樣,“既然如此,你先別急着回東曲。你有神女之名,又有帶兵之勇,留下帶領前鋒爲大軍引路。”
帶領前鋒剿滅山匪,如何能與兩軍作戰相比?帶着前鋒與敵國相爭,這纔是真的將腦袋別在褲腰上,隨時可能送命!
楚慈沒錯過那人眸中的惡趣味,在他審視的目光掃來時,磕頭說道:“兒臣遵旨!”
一聲‘兒臣’,算是二人達成共識。
他認同她的五皇妃身份,她必須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殺敵軍什麼的,那根本就是幌子。她要擺明立場,一心爲他辦事纔是關鍵。
楚慈離了主帳,遠遠瞧着宋文傾負手而立。
大步走了過去,在他開口之前輕聲說道:“咱們得在這裡再呆些日子了。”
宋文傾微微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楚慈離開,高順帝便召了穆言進帳。忙裡忙外的池顧終於有空閒立於高順帝身旁,瞧着穆言三句回錯兩句之時,輕咳一聲,說道:“穆將軍可是乏了?聖上問你對五皇妃剿匪之功有何看法,你怎麼的回‘看起來不錯’?”
穆言似纔回神,忙行禮說道:“末將有罪!”
高順帝看了穆言一眼,朝池顧揮了揮手,說道:“去告訴東明修,明日一早將白誠的資料給朕送來。”
池顧點頭退下,穆言的神色亦是有些異樣。
帳中只得二人,高順帝翻着摺子,平靜的問道:“怎麼了?白誠是你熟人?”
穆言張口欲言,可一個字還沒說出來,便又閉嘴搖頭。
“還不能說了?”合上摺子隨手丟到桌案上,高順帝問道:“不能讓朕知道?”
“末將不敢。”穆言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末將只是還不敢確認。畢竟,畢竟生得像,卻又有些地方不太肯定。”
他這說得保守,高順帝呵了一聲,問道,“像誰?”
“皇上可還記得失蹤的家兄?”穆誠終似鼓了勇氣,將那段不願去回憶的往事說了出來。
“當年皇上說,家兄就算是娶了樑國女子也沒關係,大不了解甲歸田。可末將年輕氣盛不知分寸,醉酒之後竟將嫂子身份宣揚了出去。後來……”神情之中盡是痛苦之色,穆言雙眼看向柱子,又似失了焦距,“他們衝進了村裡,擄走了嫂子,大哥被人暗算屍骨不存,我那小侄兒更是消失無蹤。多年尋其無果,不承想,今日瞧那白誠,竟與嫂子如出一轍……”
言下之意,這個叫白誠的少年,極有可能就是失蹤多年的穆誠!
當年之事,高順帝知之不多。畢竟穆言的大哥放棄軍功解甲歸田,他也不願過多幹涉。
一面斟酌着高順帝此時會有怎樣的想法?一面擔心自己呆得太久會露馬腳。穆言是無論如何都要與穆誠相認的,可是,製造這初次相見的場景就實在是太費心力!眼前這個威嚴的男人可不傻!稍有紕漏便會露了破綻,最後功虧一簣!
面上的痛苦之色到底不用裝,每每想起尋不到大哥屍骨,每每想起嫂子那可憐的結局,穆言心中便是止不住的自責後悔。
幽深的眸子看着那痛苦之人,高順帝重新拿起桌上的摺子翻閱,似方纔的談話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直到第四本摺子翻開之時,高順帝纔開口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想與他相認,讓他恨你?”
“若他是穆誠,恨我又有何妨?”穆言一臉痛苦的看向高順帝,“至少,我能到大哥的衣冠冢前告訴他,我終於尋到了他唯一的兒子。”
穆言的話,終是令高順帝擡了頭。
四目相對,高順帝看着他眸中的痛苦說道:“長得像不代表他就是。他與楚慈糾纏不清,你也當去仔細的查查,看看他與邰正源可有關係?若他是,若他能原諒你,你便將他帶在身邊。若他不原諒你,還是讓東明修將他帶回東曲的好。”
此言一出,穆言眸中頓時閃着淚光。可那面上的神情卻是透着難以置信,“他與五皇妃?”
“你去查了便知道了。”
高順帝明顯不想多言,畢竟此事有損皇家威嚴。若非穆言是他信任之將,他也不會將此事告訴穆言。
穆言配合的點頭,面上神情拿捏得恰到好處。當高順帝讓他退下之時,行了一禮,往日挺直的脊樑顯得有些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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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主帳,穆言卻是不敢放鬆。直到回了自己的營帳,倒了一杯冷茶之時,這才藉着喝茶的機會喘着大氣。
在皇上跟前如此耍把戲,這還真是頭一回!哪怕以前因爲邰正源而耍了心思,卻不如這次這般緊張。
斟酌着高順帝的話,穆言手指在杯壁上輕輕的敲着。
穆誠與楚慈之間有糾纏,分明就是在找死!聽聞東明修那表妹與穆誠走得頗近,倒是個好機會!
心中想了一圈,穆言便提着酒去尋東明修。
東明修此時心情算不得好。他清楚的知道高順帝對楚慈的監視,也清楚的知道高順帝有多在意邰正源在其中充當怎樣的角色。
如今楚慈有着神女之名,又是立了軍功的五皇妃,若再與邰正源糾纏不清,必然是討不得好!
正在心煩着如何才能讓她擺脫困境,卻見穆言提着酒壺掀簾而來。
楚慈與宋文傾回了大軍後方的營帳,終於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說話,宋文傾一把拉過楚慈坐到腿上,埋首於她項間,聲音有些沉悶的問道:“離開那麼久,怎的都沒給我傳信?你可知消失一個月,我有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