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張曜靈繼續問道,語氣淡淡。
“你想幹什麼!?”那個一直蜷縮的身子陡然翻身坐了起來,聲音一下子由虛弱變得銳利起來。隱隱約約中,張曜靈甚至可以看到有一雙幽幽發光的眼睛在昏暗中注視着自己。
不錯,不錯。在這裡經歷過了這麼多的折磨,又被餓了三天沒有吃飯,已經到了近乎油盡燈枯的境地,現在居然還能有這種敏銳的反應能力,鬥志還能如此昂揚,果然不是一個尋常人。
在一旁靜靜地觀察着鄧羌的反應,張曜靈在心中做出了對鄧羌的評價。師兄果然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但從這剛纔的反應看來,這個鄧羌絕對有着不可讓人輕視的能力,看來自己這一次真的是來對了。
“我想幹什麼?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受人所託,想來看看你,還剩下幾分昔日的能力,有沒有可能爲我所用而已。不過現在看來,你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妙啊。”張曜靈輕輕地搖着頭,語氣中帶着淡淡的惋惜。
“不知道是哪位故人,居然還能想得起我這個廢人?我現在,恐怕真的是成了一個百無一用的廢人了,倒不如早日死了乾淨。”鄧羌苦苦一笑,剛纔的那種擇人慾噬的驚人表現有如驚鴻一現,轉瞬即逝。說完這句話後,挺直的腰身再次塌了下去,整個身子又倒在了地上蜷縮了起來。
“你還記得王景略這個人嗎?”
“王景略?”鄧羌的聲音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停頓,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驚呼道,“王景略?是他?他在哪裡?”
“你還記得他?他是我的師兄,這一次就是他向我推薦的你,說你是萬中無一的絕世猛將,有勇有謀。不過現在一見面,你現在的樣子,實在是讓我很難相信師兄的話啊。”
“他在哪裡?”鄧羌一點都不在意張曜靈話語中的諷刺意味,只是急急地向張耀靈追問着王猛的去向,這倒是讓張曜靈有了一點好奇。
“你問我師兄的下落幹什麼?他現在很好,現在在外面等着。”
“他爲什麼不進來?我有話要和他說!”鄧羌的語氣有些急促,在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喘着粗氣,顯然這裡的多番折磨已經耗盡了鄧羌的全部精力,即使是說幾句話也只是勉力維持。
“他本來也要進來的,不過在門口的時候躊躇再三,還是沒有進來,大概是心中有愧吧。”張曜靈想着之前王猛的那番表現,心中已經明白了王猛的顧慮。之前王猛是因爲鄧羌一心想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而大吵一架,以致不歡而散好幾年都沒有見過面。現在再次見到,如果舊事重提,這心裡肯定還是有些尷尬吧。
心中暗笑,張曜靈也不說破,不過對於鄧羌現在的表現,他還是有些不解:“我的師兄沒有進來,不過他還是很關心你這個朋友的,在外面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只是心裡總還有些尷尬而已,不太好意思就這麼見到你。你這麼着急見到他,總不會是還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給她吧?”
“他把這事都告訴你了?”鄧羌的語氣中透着一絲驚訝,不過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很快就讓張曜靈差點把自己的下巴給驚掉,“沒錯,過去了六年才見到這個混蛋,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他再逃跑了,非讓他對我妹妹負責不可!”
“不會吧?這已經過了六年,你妹妹還沒有嫁出去?”張曜靈只是隨口開一個玩笑,卻沒想到這個鄧羌語出驚人,這一句話就讓張曜靈給驚得呆在了那裡。
“這個混蛋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害得我妹妹一直在苦苦等候,一直等了六年,現在已經變成了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他不負責誰負責?難道這個混蛋已經另娶了新歡?”鄧羌一直在憤憤不平地數說,連對王猛的稱呼都是以“混蛋”相稱,但是還能從裡面聽到一點對於王猛的親切在裡面。但是說到最後,語氣中已經有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怒意,這倒是讓張曜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理面多少有些無語。
“那倒沒有,我師兄這些年一直在各地流浪,顛沛流離,直到一個多月前菜來到隴西見我,現在纔算是暫時安定下來,成家立業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儘管對於這個不問自己先問自己妹妹婚事的鄧羌多少有些無語,不過懷着看笑話的心思,張曜靈還是照實把自己的師兄給“出賣”了。
“那就好,這個混蛋多少還有些良心,也不枉我妹妹這六年來的苦苦等候。”鄧羌由怒轉喜,在嘴裡不住地嘟囔着“好”。
“你和我師兄做不做親家容後再說,不過現在我連夜來到這裡,可不是爲了我師兄和你提親來的,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師兄一樣,效忠於我?”張曜靈止住笑容,面容嚴肅地看着鄧羌。
“你覺得我現在的這個樣子,還可以做些什麼嗎?”一提起這個,鄧羌剛纔爲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有託而興奮的神情一掃而光,頹廢地蹲坐在地上,目光低垂到地面,神情頹喪。
“你現在有手有腳,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瞎眼耳聾,有什麼事情是你不能做的?”張曜靈目光緊緊地逼視着蹲坐在地上的鄧羌,語氣中沒有絲毫的客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爲。你現在不過是在這裡面受到了一點點的困厄,就已經失去了當年的豪情壯志,變成了一個只會怨天尤人唉聲嘆氣的可憐蟲了嗎?”
“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現在的我……”鄧羌擡起頭來看着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張曜靈,攤開自己枯瘦的大手來看了看,苦苦一笑,再次把自己的頭低下去埋在了兩膝之間,“現在的我,已經握不住馬槊了。”
“握不住可以多抓幾次,不會騎馬可以多試幾次,大不了就被摔幾次而已。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苦是受不了的?只要你的心還在,心中的那一點雄心壯志還剩下哪怕一點點,你都不應該說什麼無能無力,在這裡扮什麼可憐蟲!你不是很關心你妹妹嗎、你現在這樣子呆在大牢裡,可想過你的妹妹在外面爲你擔心受怕,爲了你在裡面可以少受一點折磨而辛苦賺錢。一個弱女子,在她這個年紀本可以找一個好人家安心度日,誰知道你這個哥哥卻只想着躺在這裡慢慢發黴,虧你還一直爲你妹妹的婚事操心,自以爲很關心她。你可知道,你要是不振作起來,你讓你的妹妹如何去安心嫁人?這麼一個關心你的妹妹,你這個做哥哥的,難道就是這麼關心她,愛護她的嗎?”張曜靈連續不停地指責着鄧羌,把他批得體無完膚,低垂的腦袋痛苦地搖動。就連張曜靈說完之後,心理面對於自己的口才,也是大爲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