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講流利華夏語的德國人,又自稱姓穆,在這個時代恐怕只有一人:保羅·喬治·馮·莫倫多夫,音譯爲莫倫道夫或穆林德夫,與之打交道的人習慣稱呼其爲穆麟德,對方自稱姓穆,是入鄉隨俗的做法,不排除是爲了拉近彼此的距離。
這個穆麟德可不簡單,是普魯士容克貴族出身,他的養曾祖父就是腓特烈大帝時代的名將(後成爲拿破崙的手下敗將)、普魯士陸軍元帥威查德·馮·莫倫多夫;
穆麟德本人則是一個外交家,還是語言學家,除了母語德語之外,還通曉英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俄語、波蘭語、丹麥語、塞爾維亞語,而且尤其精通希伯來語,來華後又對漢語、滿語等頗有研究,後來又學習了朝語和倭語,還發明瞭滿文轉寫方案,至今廣爲採用。
穆麟德先後在華夏幾處海關任職,擔任天津代領事後,結識了李中堂,之後爲李中堂牽線,購買克虜伯軍火,又協助訂購伏爾鏗造船廠所製造的軍艦(後來成爲北洋水師旗艦的定遠、鎮遠鐵甲艦)。
最後一點是於寒最爲看重的地方。遼東的攤子已經鋪開了,後勤保障,具體一點,就是武器裝備這塊,尤其是彈藥的問題已經擺在了面前,要解決這個問題,工業化勢在必行。
工業化需要什麼?採礦、冶金、電廠、機械、化工、石化等重工業;還有必不可少的食品、紡織、服裝、醫藥等輕工業;生產武器裝備的各類兵工廠…
甲午戰爭是告一段落了,但於寒知道東北不會平靜太久,靠他慢點攀科技樹根本來不及,還是拿來主義合適一些,那隻能從西方購買了。
其中最合適的莫過於德國(有諸多網文在前,也就不用解釋了),這個穆麟德無疑是個不錯的中介人。
但主動找上門,不說處於被動,於寒擔心對方不會相信他的購買力,弄不好甩都不甩他,用其他手段的話倒行,但只是最後的辦法。
這個穆麟德自己找上門來,簡直是瞌睡了送枕頭,就見見這個傢伙吧!
穆麟德此時並不在二旅旅部,也不在德國駐營口領事館,而是住在了一家德國人開設的商行中,這也是對方尋人未果,臨走時告知的。
穆麟德本來還想從江海生這裡打探些消息,無奈後者口風很緊,一切都是軍事機密,他知道不見到最高指揮官,一切都無從談起。
於寒剛想派人過去傳遞消息,轉念一想,這傢伙可是有些傲慢的,當初擔任天津代領事時,曾揚言李中堂要是不去見他,他就要告到朝廷去。
李中堂連忙去了領事館,發現穆麟德正在寫什麼東西,李中堂詢問時,穆麟德說寫關於禮儀方面的東西,偏偏華夏有許多人不懂這個。李中堂連忙說道:“我們一定會成爲很好的朋友的。”
可見,這個穆麟德非常在乎臉面。但於寒作爲遼東土皇帝,就這麼靦着臉上門,未免又會被對方看輕,他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叫來江海生叮囑了一番,江海生一樂,出去吩咐了。
十來分鐘後,一個青年出現在莫里茨商行門口,也就是穆麟德下蹋的那個商行。這是一個二旅旅部的參謀,名叫羅永興。
“這裡是莫里茨商行,請問你有什麼事?”一個老外從裡面走出,語氣傲慢地說道。
羅永興也不惱,打量了一下老外後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老外將頭一仰:“我是莫里茨商行的僱員!”
羅永興心中一樂,一個夥計還這麼囂張?他將證件往出一掏,在老外眼中晃了晃:“遼南救國軍二旅參謀,我知道穆麟德先生住在這裡,既然你們這裡的門檻高,我也就不進去了。
告訴穆麟德先生一聲,我們指揮官回來了,準備找法國人談筆生意,這段時間比較忙,等有空會去天津專程上門拜訪,穆麟德先生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羅永興說完,也不等老外是否答應,轉身就走。
“哎,羅先生等等!”老外一聽急了,他一向看不起華夏人,對遼東這支鬧騰的“叛軍”也不例外,但老闆莫里茨特意交代過,要是救國軍找穆麟德,他一定要問個明白,否則輕則扣錢,重則失業。
“哦?還有什麼事?”羅永興故作迷茫地問道。
“羅先生,剛纔失禮了,我叫文森特,羅先生既然有事找保羅先生,還是當面告知的好。”老外面色一肅說道。
倒不是他對這個參謀有什麼敬意,說白了還是關係到自己飯碗。對方要是回去編造一通,誤了穆麟德的事情,他很可能吃瓜落。
“哈哈,文先生言重了,既然如此,我就見見穆麟德先生。”羅永興樂了。他心裡也挺詫異,這個大鼻子洋人怎麼會說華夏語,還說得挺溜。
文森特則對“文先生”這個稱呼感到有些彆扭,他又不姓文。不過也懶得解釋什麼,招呼着羅永興進了商行,隨後進去通報了。
不到一會,就見一個濃眉瘦臉深眼窩、濃須繞嘴巴圍了一整圈的老外急匆匆地趕了出來,見到羅永興後,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雙肩:“你是救國軍的人?你們指揮官回來了?”
羅永興點頭道:“不錯,您就是穆麟德先生吧?指揮官閣下剛剛回來,但呆不了多久,讓我來傳個口信,他很快又得離開,這次恐怕沒時間招待您了,失禮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哼!忙着找法國人嗎?他在哪?我去找他!”
羅永興苦笑道:“剛纔還在旅部,要是出去了,就不好說了,您可能不知道,連我們想見他都難。”
話剛落音,穆麟德繞開羅永興便出了門,風風火火地往二旅旅部趕去。這時期法國各方面比德國也不遑多讓,要是於寒先找了法國人,還有他什麼事嗎?
於寒早打過了招呼,所以穆麟德一路通行無阻地進了旅部,經人引見後見他了於寒。
穆麟德一瞅於寒,不禁吃了一驚:“天哪,如果不是江旅長親自介紹,我都不敢相信,一個上萬軍隊的指揮官竟這麼年輕。”
於寒笑道:“哈哈,莫倫道夫先生客氣了,能得您大駕光臨,我這裡真是蓬蓽生輝啊!”
穆麟德卻絲毫不領情:“聽說你要找法國人?能說說是什麼事嗎?要知道,法國有的,德意志帝國有,法國沒有的,德意志帝國也有!”
於寒一看對方着急了,心中頓時一樂,就怕對方引而不發,他就得先開口了。
他示意穆麟德坐下後說道:“哦,本來是不方便說的,既然是先生問,看在您是華夏人的老朋友的份上,說說也無妨,我對他們的勒貝爾1886步槍感興趣,要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成功向第一款無煙火藥彈步槍。”
穆麟德一怔,他其實就想和於寒做筆軍火買賣,原想推薦毛瑟1871的,清廷就買了幾十萬支,如果於寒不同意,再推薦有八發容量筒式彈倉的1871/4好了,沒想到於寒竟知道法國這款槍,看來想用黑火藥武器糊弄對方是不可能了。他一轉念說道:“指揮官閣下,我承認勒貝爾1886步槍的性能確實不錯,但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您聽說過毛瑟1888式嗎?”
於寒當然聽說過,毛瑟1888式可是漢陽造的原型,德國佬後來用這款槍及生產線坑了清廷一大筆,他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它的許多不足,比如彈殼頸部在抽殼時容易斷裂、膛壓過大容易炸膛、採用的曼利夏式彈倉不太好用,必須用彈夾裝填,而且彈夾是留在彈倉內的,在打光彈倉前不能再裝填,曼利夏彈倉底部開口,容易進入雜物導致卡夾…
對了,聽說使用過的軍隊對這款槍怨聲很大,還稱之爲猶太槍,不知道我說的都對嗎?”
穆麟德像被扎破的皮球一般,滿滿的自信蕩然無存。呆滯了幾分鐘後問道:“指揮官閣下說的都對,但毛瑟1888已經進行了改良,很多問題已經得到了克服。與勒貝爾、曼利夏等槍械相比,毛瑟步槍的改進型還是佔據了很大的優勢。”
於寒心裡吐槽了一下,這話等毛瑟98研製出來再說還差不多。他笑了笑後,讓人取來一支94-1式,不過只是五發彈倉的。
穆麟德眼中頓時一亮,他雖然不是軍人,但槍可見得不少,連忙一把搶過,拉了拉槍機,發現做工非常精良,比毛瑟1888/.,也就是1888式改良版好多了。
“指揮官閣下,請問這槍是法國人的新產品嗎?”穆麟德戀戀不捨地放下步槍,試探地問道。
於寒雲淡風輕地說道:“呵呵,這是我們救國軍自己造的。”
“這不可能!”穆麟德斷然否決道:“據我所知,貴軍沒有任何工業,連最起碼的冶金都談不上,怎麼可能生產出這麼精良的步槍?”
於寒嘿嘿道:“這沒什麼可奇怪的,量產達不到,但一支手工樣槍還做得出來,我們華夏有句話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高手在民間。”
好吧,這也算一種合理的解釋,穆麟德看槍身上沒有任何西方國家的標識,也就信了幾分。隨後又疑惑道:“閣下既然有這種製造工藝,爲何還要購買勒貝爾步槍?”
於寒嘆氣道:“剛纔您也說了,我們沒有工業基礎,靠手工製作的話,根本不夠用,我想,法國人一定對這種槍感興趣…”
穆麟德連忙打斷道:“指揮官閣下,恕我直言,法國人可不是合適的合作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