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衣靜靜與百里墨對視，在他幽潭般的黑眸中，看到自己搖曳的影子。這幾日來，百里墨醒過來的時候話都不多，就只是這般望着她。蕭紫衣又何嘗不知，他心裡在意之事，正是當日裡蠱蟲初次發作時，她走向月清流那一步。可百里墨並不提，蕭紫衣也不善於解釋，此事便一直懸了下來。
“紫衣，你的臉色不太好，過來讓我看看。”
月清流輕緩的聲音，打破蕭紫衣與百里墨間的僵持。他自坐起身後，並沒去看一旁的月璃和康莊，而是始終專注地望着蕭紫衣，但卻又好似將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皆盡收在眼底。百里墨彷彿也察覺到蕭紫衣的蒼白，目光中顯露出擔憂，但只驚鴻一閃，便低下頭兀自喝起藥，將所有複雜心緒，都埋藏在看不見的眼底。未開口詢問，也沒拉住蕭紫衣，去阻止她走向月清流。
月清流拉過蕭紫衣手腕，凝神診起脈。蕭紫衣有些緊張，怕被他看出端倪，不禁望向康莊。康莊向她輕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康莊所配只藥中，含了抑制蠱蟲的成分，從表面上自然察覺不出。
月清流微蹙起眉，“你體內氣血甚弱，怎會這樣？”
“哦，許是才解了毒不久，還沒完全恢復。”聽月清流之言，蕭紫衣心下也略爲放寬，月清流雖覺出不對，可好在也並沒看得更深。
康莊也從旁補充道：“她解毒後本就沒能好好調養，心急着上路，這幾日又因爲擔心你們兩個，休息不好，自然身子虛弱些，到時候我開些藥給她，回去好生養着，用不了多久就會活蹦亂跳了。”
不再給月清流深究的機會，蕭紫衣略一掙扎，將手腕自月清流指間抽了出來，指向月璃，不着痕跡地轉換了話題，“這次是月前輩拿出解藥救了你二人，你們要好好感謝她，清流，尤其是你。”
月清流順着她手指，目光掃過，那雙本該是跟自己血肉相連，最爲親密的人。但除了互相傷害和陌生疏
離外，便是多年以來，孑然獨行的身影。若不是蕭紫衣的出現，讓他心底有了一絲惦念，他現在怕是早已更爲無心冷漠。一個“謝”字，怎言出口？
月清流移開視線，飲着微涼的藥不語，長髮貼着臉側滑下，遮住他無雙的容顏。
“蠱毒才解，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去，讓他們再休息一會兒。”康莊圓場道。
三人走出房門，蕭紫衣關門時一回首，忍不住又望向百里墨。百里墨依舊那樣坐着，身形彷彿從未改變過，但和她視線一碰，卻轉了開來。
“好好休息。”蕭紫衣輕聲丟下這句話，但自己也不知是誰給誰聽，然後，便掩上了房門。
月璃與康莊等在不遠處，見蕭紫衣行來，怕被房內兩人聽到，月璃壓低聲音問：“你現在感到好受了些沒有？”
“嗯，已經不似方纔那般強烈，感覺不到疼痛，唯有些酥麻的癢。”
“看來蠱蟲已然融入到你骨血裡，切記，最近你身子會有些許虛，不可太過勞累，慢慢便會恢復如常。”
“我明白。”蕭紫衣牽脣一笑，脣角弧度卻略顯苦澀。
身體上的疼可好，但心中呢？離開前，百里墨刻意避開的舉動，令她心上像是刺入一根針，下不去，拔不出。她與百里墨之間，從未生過嫌隙，因此，她也從不知道，只是一絲的裂痕，便會這樣的痛。
蕭紫衣輕搖了搖頭，甩去那不該有的煩亂，“月前輩，康神醫，不知您兩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月璃與康莊互望一眼，最後還是康莊答道：“我和璃兒昨晚商量過了，決定依照當年的盟約，帶她回到竹林中去，山水田園，不再問世事。我們已浪費了太多時間，接下來的日子要好好珍惜相伴纔是。”
“準備何時出發？”
“今晚就走。”
蕭紫衣微訝，“這麼急？”
月璃秀麗的臉上，涌起一抹失落與酸楚
，“本想再待上幾日，可——”
她話雖未說完，其中意味卻不言自明。蕭紫衣知道，他們做出這決定，皆是因爲月清流的態度。蕭紫衣略作思索道：“兩位前輩可否多留一日？我去和清流談談，至少能讓你們一家人，好好道個別。”
“你願意幫我們勸勸他？”月璃聞言，上前握住蕭紫衣的手，面露喜色。
“勸談不上，但我也不願見他如此。”
“那就拜託丫頭你了。”
蕭紫衣端着托盤，推開房門，緩步走入了房中，百里墨和月清流視線齊齊向她望來，她笑了笑，將托盤放置在桌案上，“月前輩說，你們解了蠱毒，便已然沒事了，但還是先吃些清淡食物，等恢復些再吃別的，月前輩特意熬了些粥，讓我端來給你們喝。”
“我還不餓，想先出去透透氣。”百里墨說着起身，目光在蕭紫衣和月清流身上流轉一圈，便走出了房內。
月清流斜倚在牀上，氣色好轉之後，便重又恢復風流隨意的姿態，秀髮散落，衣袂輕拂，藍眸微轉，紅脣勾起，眼波如絲。即便是淡笑不語，也竟生生將簡陋樸素的木牀，睡出了貴妃榻的嬌媚華美。
他望着神情中盈動出一縷黯然的蕭紫衣，含着笑意道：“看來，他是誤會了什麼，不過也好，既然他好心將這獨處的空間留給你我，我們不如抓緊時間，互訴衷腸，相親相愛一下。”
“他會明白的。”
月清流坐直了身子，雙手一攤，“我並不如此認爲，有時失望灰暗的心緒，卻遠比明亮的一面更容易迷惑住人，我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爲，你那時選擇走向我，是因爲愛上了我，但墨就不一定了。”
“你總是善於揣測別人的心意，偶爾我會覺得，你比我自己，更知我心。”蕭紫衣淺笑道：“可你的心呢？你是否也會讓一些迷障矇蔽了心？”
蕭紫衣說這話時，雙目盈盈看向了月清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