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國禁宮之內的房內,夜色微沉,幾秉紅燭雖將屋內映得亮如白晝,可一股無形的低沉,纏繞在空氣中,伴隨着不時隱忍的悶哼聲,說不出的壓抑。
明滅間,一襲紅衣的離玲瓏立於牀邊,看着牀上蜷縮翻滾的祁桓,他身上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臉色蒼白,一抹刺目的血跡猶自掛在脣邊,蹙緊的眉心間汗珠密佈,即便是看似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卻緊咬着脣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離玲瓏面色淡然,眼底隱有些凌厲與薄怒。她在牀邊坐下,那雍容閒適的姿態,與祁桓的痛苦形成鮮明對比。
“你不能怪我,誰讓你故意跑去,放走了那女人呢?你那些說辭可騙過我父皇,又豈能瞞過我?你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
離玲瓏聲音輕緩中,卻似含了霜刀,她伸出手去輕撫祁桓面頰,忽而一轉,神情中盈動起一抹愛憐,“其實我多想殺了你這明明在我枕邊,卻不願碰我,心裡存着其他女子的男人?可偏又捨不得,你倒是說說看,該如何是好?”
她的指尖蔓延開一縷微涼,輕柔沿着祁桓的眉眼、鼻子撫摸下去,直流轉在了他脣邊,用手指掠過他脣角血跡,卻並不拭淨,而是越發塗抹開來,將那鮮血暈染得如妖媚盛開的花朵。襯着祁桓白得透明般的臉色,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
祁桓仰頭,目光依舊清亮,望進離玲瓏眼中,不卑不亢,無喜無怒,好似一潭平靜的深水,激不起任何波瀾。
他嫌惡地微側了側頭,強撐起些許身體,避開離玲瓏的碰觸。之後,便不再看她,彷彿眼前的女人,只是空氣般的存在。
他的舉動,愈發激怒了離玲瓏,她霍然起身,衣袖帶起一股疾風,慍怒地眼鋒,直直射在祁桓身上,“哼,你現在是我的夫君,離國駙馬,我警告你,最好趕緊忘記那女人!今日我便不給你解藥,讓你疼在身上,纔會記在心中!”
“隨你……”祁桓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儘管被蠱蟲發作的噬心折磨得虛弱不堪,但脣邊卻隱有些安靜的笑意。能救下他們,他不曾言悔。
“你——”
門外驀然揚起的通報聲,截斷離玲瓏話語,“啓稟長公主,大祁國來信,說駙馬領兵玩忽職守,委實該予以重罰,責令駙馬明日出發,返回大祁,由大祁帝親自處置。”
“什麼?”離玲瓏聞言一皺眉,風一般走至門口,拉開了門,面對外面的陳顯,“他既已做了離國駙馬,即便犯了錯,也理應讓我們出面,爲何還要回去讓大祁帝責罰?”
陳顯搖了搖頭,“這卑職便不知了,但皇上也同意了大祁要求,特差卑職前來知會一聲。”
離玲瓏擰眉沉思,回首望了一眼牀上的祁桓,不甘道:“我去見父皇問個明白,今日就且先便宜了你,這是解藥,自己服下!”
說罷,她掏出一顆藥丸扔在地上,自己則快步離去。
陳顯忙上前拾起解藥,行至牀邊攙扶起祁桓,喂他吞下藥丸,擔憂問道:“少爺,您怎樣?”
“沒事,扶我回書房去。”自從與離玲瓏成親以來,祁桓便都是睡在書房,不管離玲瓏和離帝如何施壓,端是不與離玲瓏圓房行夫妻之實。
“您還是在此先歇息片刻吧。”
“不,否則一會兒離玲瓏就該回來了……”
祁桓語義堅決,充滿不願再與離玲瓏碰面的決心。陳顯無奈,只得攙扶起祁桓,兩人緩緩踏出了房門。
庭院裡冷風悽悽,倒將祁桓被蠱毒發作折磨的身體,吹得通透了許多。他推開陳顯的手臂,兀自站直又問:“你方纔所說之事可是真的?”
“您是指皇上召您回大祁?確有其事,但只怕您回去,皇上也會爲難於您。”陳顯憂慮道。
祁桓雲淡風輕一笑,“左右也是責怪,在哪裡又有何分別?同樣視牢籠,也不會比這更加差了。”
“少爺——”
“陳顯,不用爲我擔心,有人不想我死,活着,便總有活着的法子。”
望着祁桓走向前的背影,陳顯吞下了被打斷的後半句話。其實他是很想問少爺,爲了那個少時愛上的女子,可真的值得付出一切?但少
爺的所爲,已給了他最真的答案。
“父皇,您爲什麼要答應讓駙馬回大祁去?”離玲瓏人未到,聲先至,離帝寢宮之外,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離帝坐於榻上,望着女兒的目光中,慈愛又帶了幾分無奈。
“皇兒,父皇知你必定不願,可大祁帝來信提出此要求,若拒絕,便是駁了大祁顏面,兩國之間就此結下嫌隙,那麼之前我們出兵援手,就徒勞一場,前功盡棄。”
“我不管這許多,便是他再有錯誤,也該由我解決。”離玲瓏嘟着嘴不依道。
“皇兒,你怎就想不明白其中關鍵?兩國交好僅是表面,父皇這樣做,也是爲了你好。”
“此話怎講?”
離帝輕一嘆,“你與駙馬之間關係,以爲我不清楚?駙馬錶面對我們還算恭敬,但他言談舉止間,皆表現出不喜歡你,難道皇兒你要一直這般下去?”
“父皇的意思是——”
“讓他回大祁一趟,大祁帝重視我們之間姻親,定會藉此事軟硬兼施給他些壓力,也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準,皇兒你不想試試看?”
“這——”離玲瓏神色間,見了些許猶豫。她又何嘗不想令祁桓對自己和顏悅色,即便是多看上幾眼也可,但無論她怎樣做,祁桓始終如一塊捂不化的冰,不見一絲裂痕與動搖,若真能如父皇所說,有一點機會也好。
“你別怪父皇應承下來此事,皇兒,當日雖是你自己選擇偏要嫁給祁桓,但你們既已成了親,父皇也不希望見到你整日收駙馬冷遇。”
離玲瓏略一思索道:“那我同他一起去。”
“胡鬧。”離帝輕斥,語氣中卻並無太多指責意味,“你堂堂離國長公主,如此不顧顏面,成何體統?他名義上是回國去領罰,哪有還帶着親眷的?你且就在宮中乖乖給我等着,大祁帝不會把駙馬怎樣,不消多久,定會還你一個完好的駙馬回來。”
離玲瓏自然也懂離帝意思,有些時候,身爲皇族子女,亦有太多身不由己。她不再堅持,默許了離帝的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