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衣望進月清流的眼底,如林風滌盪而過,襲來一股清涼,卻結成眼中一片薄冰,刺進心裡成了寒涼。
蕭紫衣一時不知該要說些什麼,她張了張口,卻只覺此刻說再多,皆是徒勞。一些痛不管是在身上,或是心裡,唯有自知,別人永遠無法替代。
月清流身上殷紅的血,搖曳在她眼中,而那浸泡在水中的其他部分,還不知有多少傷痕。這一切,皆是因爲護着她。想到這裡,蕭紫衣心裡越發焦急,就要上前一探究竟。
“別過來,水底有機關!”月清流動了動,更多的血自傷口浸透衣衫,涌了出來,讓蕭紫衣生生止住了腳步。
“好,我不過去,你也別動!”
“紫衣,你不該來這裡。”
蕭紫衣微蹙起眉,“不見到你,我怎麼能放心?魅殺同我一起來的,就等在外面,不會有危險。”
“魅殺來了?那正好,讓他帶你出神殿去。”
“我不走。”蕭紫衣堅定地搖搖頭。她自然知道,通過密道一定能出了神殿,可她一走,月清流又怎麼辦?“我不能將你一個人留下。”
月清流忽而笑了,那抹雲霞般的微笑裡,帶着釋然與清爽。彷彿自己此時並非身處危機四伏的水牢,而是笑臥花叢,遍覽春色一般。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捨不得我。”
“到現在你還說這些?佔便宜的話,等着逃出去有的是時間說。”蕭紫衣瞪他,卻依舊帶着擔憂,“清流,我能怎樣幫你?”
“等。”月清流緩緩道:“紫衣,什麼都不做,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
“你在等什麼?”
“下個十五月圓,自會見分曉。”
蕭紫衣飛快在心裡計算着時間,如今是暮春三月,下月便是四月十五,還有十日。她望向月清流,但見他淡然的神色,知道他肯定早有決定,也不再多問。
月清流頓了頓,似是調了調呼吸,才又道:“紫衣,下月十五,讓
魅殺帶着暗衛來見我,我自有安排,也叫上百里墨,你眼下沒有武功,叫你置身事外,依你的xing子定是不可能,有他在,也能保護你。”
“好,我會告訴他們。”
“紫衣,你要答應我……”許是說了方纔一長段話,月清流的聲音有些微喘,“在那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我都答應,你少說話,休養好身體,我們才能更有勝算。”
月清流若清水的藍眸中,化開一抹微光,然後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不用擔心,我還沒和娘子你圓房,捨不得死。”
蕭紫衣不似以往開口駁斥,而是望着他,片刻,才幽幽丟出一句,“還有力氣貧嘴,看來確實是無大礙。”
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向了門口,不再去看那入目灼傷了眼底的猩紅一片。有些事,只一回首,怕便生了動搖。
在這種煎熬的日子中,十日流轉,終是到了十五。
在此期間,蕭紫衣也依照月清流叮囑,並未再去見他,也沒讓魅殺再入神殿。一切皆在平靜中等待,然而這份寧靜裡,又好像旋浮着深深的漩渦,山雨欲來,透出壓抑的陰沉來。
十五的夜晚,雖非中秋,月也是分外的圓。那抹清輝,遮掩不住地透過石壁的窗口灑落進來,將整個神殿籠在一片銀暈之中。
蕭紫衣靜坐在房中,手握着茶盞,卻不曾端到脣邊去飲。唯有隨着她指尖輕微晃動,偶爾灑落出的幾滴茶水,泄露了她心緒並不似表面上一般自若。
密道門發出的聲響,好像觸動了蕭紫衣一直緊繃的神經,她自椅子上一躍而起,身手敏捷得彷彿武功未曾受制。
她還未回頭,便覺手被握近一隻溫厚的掌中,似深海般的包容,如遠山般的堅定。
“墨。”蕭紫衣不用去看,已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
百里墨一雙墨玉似的黑眸,點綴在朦朧的夜色中,“紫衣,發生的事我都從魅殺處聽說了,知道他能通過密道來
見你,卻不告知我們,我真想揍他一頓出氣。”
“是我讓魅殺瞞着你們的。”
“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一直忍耐着不來見你,這一次,你休想再讓我置身事外。”
蕭紫衣側頭向他輕笑,此時的百里墨,竟是有些孩子氣的執着。但遙想記憶中的他,似乎從來就該是這樣。在宮中身爲皇子時,他逼着自己成熟,自相識起,總帶着粉飾出的穩重。離開那血光漫天的禁宮,一路刀光劍影行來,他卻能更加做真實的自己,敢愛敢恨,敢作敢當,世間頂天立地的男兒,自當如此。
兩人說話間,魅殺已帶着幾名暗衛,悄然退回密道中,蕭紫衣知道,他們是去水牢找月清流了。
不消片刻,魅殺先行折返,蕭紫衣望了望他身後,並未見月清流身影,關切問道:“水牢那邊可是出了什麼狀況?你們主子人呢?”
“主子還有些事要辦,讓我通知蕭姑娘和百里公子,先去月殿的祭壇,若在那裡看到大祭司,先靜觀其變,不論發生何事,切勿貿然出手。”
“我會保護紫衣。”百里墨應了下來。
“話已帶到,我們稍後在祭壇處會和。”魅殺說罷,復又返身回到密道之中。
百里墨並未放開蕭紫衣的手,向她微微一笑,昭示着他不會放手的決心,“我們走吧。”
“等等。”
蕭紫衣說着,另一隻手一揚,揭掉臉上礙事的面具,露出盈盈若秋水的臉龐來。既然無需隱藏身份,此物也就不再需要了。
她反握了握百里墨的手,這隻手是這般溫暖堅定,不管她何時何處伸出手,總能被他緊緊握住,十指緊扣成解不開斬不斷的羈絆。
蕭紫衣與百里墨對視,亦是盈盈淺笑,“墨,我們走。”
百里墨打開房門,出手如電,眨眼間便擊倒了門外的兩名守衛。
兩人攜手邁出房內,皎潔的月色,將並肩而行的身影拉長,搖曳出落花逐流水,樹蔓繞纏藤的光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