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之間，百里墨眸光一閃，已豁然站起了身，“我去找她。”
說罷，拿起一旁的黑色斗篷，轉眼之間，只見門扉搖動，房內已然不見了百里墨挺拔的身形。唯有一燈如豆，在他旋起的餘風中，飄搖不定，籠起將明未明的漫漫前路。
月清流並未急着離開，而是悠然更深地靠進了椅中，慢慢又飲了口茶，品着微澀的茶水，任那滋味在口中蔓延流連。
他微揚起脣角，勾勒出一抹風情無限的優美弧度，“若眼下能以純釀美酒，代替這無味淡茶便足矣。”
長夜未央，心事成雙。
此時的蕭紫衣，正席地坐於房門外的石階之上，仰頭望着一輪明月。寒夜微涼，將她呵出的氣息，化作一縷白霧，但她卻似渾然未決，兀自陷入沉思。
與樓奉山談得如何，百里墨沒向她言明，但自他眉眼神色間，她隱有些說不出的預感。他們之間從未這般，以前即便是天各一方，或是冷戰賭氣，即便是歡喜，或是憂慮，皆能感到心意相通，所以無端安心。可這一次，她知道，百里墨對她有所隱瞞。
平心而論，她信任百里墨，相信他總能拿出良策來解決樓奉山一事。可他的有所保留，總是令人心憂。
一片層雲掠過，將月光遮掩得不甚明朗，蕭紫衣微打了個寒戰，這樣的漫長冬日，何時纔會過去？
正在凝思間，一道俊朗身影由遠及近，定然立在她的面前，一雙深邃的眼眸，燦若星辰，頓時照亮了她的四周，映入心裡。
“怎麼坐在這裡？”百里墨拉起蕭紫衣，低聲問。
蕭紫衣輕一笑，“想思考些事情，順便賞月。”
“如此冷的夜裡，受了風寒怎麼辦？看你臉和手都凍得冰涼。”百里墨的手指，輕柔劃過蕭紫衣面頰，繼而握住她素手，在他寬大手掌的包裹下，暖意蔓延。
“只一會兒，不會有事。”
百里墨端詳蕭紫衣微紅的臉頰，片刻才又道：“來，帶你去
個地方。”
“這時候了，要去何處？”
“到了你便知曉。”
說罷，他拉起蕭紫衣，向着門外而去。蕭紫衣不再開口，乖順地緊隨在後，眸光落在百里墨偉岸的背影之上，彷彿這一生，等待的便是這一段攜手。
百里墨自馬圈中牽了一匹馬，兩人也未易容，而是將寬大的斗篷披在身上，垂下的風帽，將可把百里墨的面容遮去大半，而蕭紫衣緊緊被他擁在懷中，以斗篷遮掩，更是看不清面目。況且夜色正濃，人影稀少，危險便降低了許多。
兩人一騎，一路飛奔，蕭紫衣並不詢問，只靜靜倚靠着百里墨胸膛，感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和源源不斷傳遞而來的溫暖，心裡忽生一念，如能這般策馬遠離萬丈紅塵，如康莊和月璃一樣，自此田園，一生一世也好。
“在想什麼？”百里墨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沒，發愣而已。”蕭紫衣搖了搖頭，有些責任，終是無法逃避，因此美好願望如斯，便也只能驚鴻閃過。
馬驀然停了下來，“到了。”
百里墨翻身下馬，將蕭紫衣扶下來，又將身上披風解下來，細緻地穿在蕭紫衣身上。蕭紫衣此時眼前視線方纔開朗，但見林木蕭蕭，四野蒼蒼，乃是一片樹林。雖時值冬日，樹葉早已落光，但鋪天蓋地數頃，氣勢依舊不減分毫。
“這——”蕭紫衣頓了頓，“這不是當日我們曾圍獵之處麼？”
“不錯，昔日宮變前，我們與祁桓曾在此齊心協力，破了林中佈陣，殺出重圍。”百里墨將馬拴在樹上，牽起蕭紫衣的手往林中走去，“只可惜，那不過是黑暗前的一個隱喻罷了。”
兩人走了一陣，穿過參天林木間隙，繞到林中深處一條小溪旁。
“紫衣，陪我在此坐一坐，可好？”
蕭紫衣點點頭，見百里墨拾來一些枯枝，幫着生起火來。蕭紫衣在靠近火堆的一塊大石上坐下，側目而望，當時澄清的溪水，已然結成
一層厚實的寒冰，依舊能映出自己身影，只是比起當年，卻多了幾分風霜。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那當年曾一同望着這潭碧水之人，如今卻已如在天涯。
夜風吹掠起她一絲鬢髮，淺淺勾勒過她嬌美的輪廓，正沉思間，忽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百里墨的雙臂環過她肩頭，將下巴放於她頭頂，他溫熱的氣息，在吞吐間絲絲滲入她的發間。
“紫衣，對不起，這樣的夜晚，還要任性地要你來此，冷不冷？”
蕭紫衣更深地依偎進他懷中，“有你在，便不冷了。”
“你可還記得此處？當年圍獵一戰，祁桓便是坐在這裡，向你表明心跡，我站在樹後聽得真切，恨不能衝上前去，將他好生揍上一頓，再把你帶離他身旁，可那時，我並無立場這樣做，如今，我終於能在此用你入懷。”
“墨，自你帶我入宮那日起，我們的命運，便已被牽繫在了一起。”
“謝謝你始終陪伴在我身邊，紫衣。”
蕭紫衣在他懷中轉過身，手輕撫上百里墨剛毅臉龐，“不要這樣說，墨，該說感謝的人是我，當年若沒有你，恐怕蕭紫衣的靈魂，早已隨着蕭家那場大火消散，即便活着，也僅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因此不是我陪着你，而是我們彼此相依，才走到了今日。”
“紫衣，想來自蕭府初遇時，我也許便已喜歡上了那般倔強堅毅的你，那時你雖被蕭微雨責打，可那不屈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但爲我說情之人卻是祁桓。”回憶往事，蕭紫衣脣角微揚，語氣中並無責備之意。
“你也知我不善言辭，所以——”
“我明白，中秋放燈遇襲，箭雨中你捨身相救，還不足以證明你真心？想來，我也是在那一刻，便已心動了。”蕭紫衣以手指點在百里墨脣上，“墨，我愛你。”
百里墨雙目灼灼，閃動出悸動與微沉，他拉下蕭紫衣的手，頭一低，便吻上了她甜美的櫻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