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務院後的小院子裡,飄蕩着絲絲縷縷的藥香。一個身着紫衣的清麗身影,專心坐在爐火前扇着藥鍋。在她身邊,面貌妖魅的男子蹲在地上,可他那姿態,卻讓人覺不出半分不雅,只使人暗自讚歎,有一種人,無論何時何地,皆是風流無雙,難掩其華。
“要說你下手也真夠狠,將樑柱都震得粉碎,爲這等小事,豈不空浪費了你的內力?”蕭紫衣頭也不回,向着月清流道。
“計策是你想的,我不過是依計而行。”月清流語氣中流露出萬般無辜,神色卻依舊氣定神閒,脣畔掛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再說,你也不差,一口氣去賬房,捲了那許多銀子,怕是把人家將軍府家當一掃而空了吧?”
“那又如何?王婆罪有應得。”
“紫衣——”月清流聲音忽添了幾分低緩,似平湖中掠起些波瀾,悅耳而又危險,“現在該是我們算賬的時候了。”
“我們有何賬要算?”
蕭紫衣轉頭,疑惑地望向他,卻不期然跌入一潭幽水之中。那雙總是靜水般的藍眸深處,隱有風暴凝聚,引而不發,但氣勢bi人。
蕭紫衣彷彿又感受到了山洞中初見,他眼底的那種微涼,但這暗沉,又似乎不同於將自己隔絕在紅塵濁世外,那毫不在乎,而更像是在生氣?只是蕭紫衣不明白,他到底在氣什麼?
捕捉到她眼中的迷茫,月清流一挑眉,決定不再同眼前這遲鈍的女人浪費時間,直接長臂一伸,攬住了她的纖腰,因爲是蹲着的姿勢,無任何準備的蕭紫衣腳下一踉蹌,便失了重心,整個人倒進月清流懷中。
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擂鼓一般迴響在耳際,頭頂傳來月清流似嘆息的聲音,“你想必是忘了答應過我,切莫多管閒事,保護好自己。”
“我沒有。”蕭紫衣試着推開他,不成想月清流動作雖輕柔,卻透出堅定的力量,始終抱着她不放。
他的手使勁扯了扯她髮絲,疼得她一撇嘴,眼鋒如刀射了過來。
“這是對你的懲罰,差點捱了鞭子,又委屈得自己躲起來哭,還不承認?”
蕭紫衣神情黯淡下來,“可我畢竟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可香蓮死了,墨他也——”
“說到底,你還是爲了他,是不是?陷害了王婆一事,我幫着你,是因爲王婆的確該懲,但我不想再有下次,幫你去維護其他男人。”
月清流去扯蕭紫衣長髮的手一轉,變成輕輕纏繞在她發間,絲絲縷縷如風拂過,隱隱透出情人般的呢喃。指尖劃過處,融融生暖意,脈脈似橫波。
蕭紫衣渾身一緊,也不知是哪生出的力氣,驀地推開了月清流,指着藥鍋道:“藥好了,我得趁熱給墨送去。”
說罷,也不再看月清流,手忙腳亂地端起藥鍋,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望着她匆忙離開的背影,月清流方纔還覆了些許陰雲的俊顏,雲開月明般勾起一絲笑意。那勾魂奪魄的笑臉,撥開初冬深深的寒涼,漸鍍上一寸日光。
他就喜歡看她這般失態模樣,那個總將自己隱藏於堅韌之下,時刻將脊背挺得筆直的女子,完美得不甚真實。而他所追逐的,從來都只是真正的蕭紫衣。
月清流起身,撣落衣衫上本就不存在的塵埃,蕭瑟的冬景之中,他澄澈若天空的藍眸裡,沉澱出更深的堅定。
紫衣,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逃離——
推開房門,藥香愈發濃烈。
百里墨披着外袍,手執書卷,正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凝神專注地看着。經過這一段的調養,他身上鞭傷纔算好了大半,氣色也略見起色,臉上重又恢復了飛揚的紅潤。王婆被逐出府,雜務院暫無人管理,前院管事要等將軍回來再做定奪,正巧給了百里墨休息時間。
聽到蕭紫衣腳步聲,百里墨自書中擡起頭望來,窗外一縷斜陽,將他目光映得深邃,那掩不去的華貴和威儀,似只在舉手之間。
“你怎麼也不多加件衣服?這天氣日漸冷了,你纔好些,又想染了風寒?”
“我早就沒事了,是紫衣你太過緊張。”百里墨笑笑,像是對她的關心很是享受,復又揚了揚手中書卷,“我在後書房發現了些兵書,偷偷借來一看,反正雲破天應是也不會介意,我拿他一本書。”
“你要看書我不攔着,但也不急於一時。”蕭紫衣走上前,將書卷自他手裡抽出,小心地將藥倒在藥盞裡,遞到他面前。
百里墨眉頭也不皺一下,
接過來一飲而盡,拉着蕭紫衣坐下,“這本書裡,詳細介紹了各種陣型,還記得上次咱們圍獵遇襲,闖入的那陣麼?這裡也有涉及。我之前太重習武,這方面學習甚少,祁桓纔是各中高手——”
他說到祁桓時,兀自停了下來,有絲清淺的沉默,在空氣中浮沉。
逃出大祁,他們也零散地聽到過一些市井消息。聽說,祁家三公子xing情大變,沉溺酒色;聽說,他與自己父親關係已淡如薄冰;聽說,大祁帝恨鐵不成鋼,百般勸阻無效,如今已當做這個兒子不存在一般。
可惜,那些隻言片語,皆無法填補那道生死的鴻溝,背棄的猜疑。
越深的情,往往如同一把雙刃劍,動得真,傷得狠。愛情如此,友情,亦如是。
信任的鏡子一旦被打破,是否還能夠修補得一如往昔?
誰心裡,皆沒有涇渭分明的答案。
“若有一日,真要上戰場,這些兵法,想必也是用得上的。”依舊是百里墨打破了沉默,只是語氣愈發低沉。
蕭紫衣手撫上書卷,面色如常,輕覆的眼睫,掩住一抹波光,“嗯,如此說來,我閒時也讀一些好了。”
百里墨卻不再糾纏這事,轉了話題道:“對了,王婆之事,是你做的?”
“還有月清流一起。”蕭紫衣不打算隱瞞。
百里墨放在桌案上的手一頓,“月清流,他回來了?”
這問題,倒問住了蕭紫衣。
月清流算是回來了麼?他整日神神秘秘,在將軍府內來去自如,也不易容,竟從未被侍衛發現過。問他到底想做什麼,他總戲謔道,爲每日能見到蕭紫衣。唯有前幾日,他正色極目遠眺,極低開口道:“那人,也快來了。”
蕭紫衣發現月清流很喜歡在漫不經心中,丟出一言半語,深奧得彷彿天機,又讓人生出不安。一如兩人在山洞時,他曾語義不詳道“你要的答案,明日便可知曉”,然後第二日,便迎來了他那未婚妻一般。
直覺告訴蕭紫衣,月清流是在等一個人,可那人究竟是誰?她猜不透,也不想去妄加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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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