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天兒是你兒子,你可有什麼憑證?”
蕭紫衣問出這句話時,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思。這女人神智迷亂,說的話一直模模糊糊,沒不成想,在聽到蕭紫衣的問題時,卻出奇地清醒了起來。
她自懷中掏出一塊玉佩,竟與雲破天送給蕭紫衣的玉佩一模一樣,兩塊玉拿在她手中,相映成輝。
“這是我的……”女人舉了舉一手,又放下舉起另一隻,“這是天兒的……”之後,便復舉了舉自己的玉,“這是我的……這是天兒的……”
她這般舉動交替,口中唸唸有詞,重複了幾次,直到蕭紫衣輕按住她的手,“我明白了,你想不想見天兒?”
女人聞言,倏爾擡起臉望來,一雙眼睛一改方纔的迷茫,晶亮中生出璀璨的光芒。她握住蕭紫衣的手,十指緊緊扣着她的手腕,用力得幾乎指甲直掐入她的肉裡。
“我能見到天兒?他在哪兒?我要見,我要見天兒!”
儘管皮膚已滲出了些許血珠,蕭紫衣卻眉頭也未皺一下,將另一隻手覆在瘋女人的手背上,對那手上的泥污視若無睹,動作彷彿安撫一個哭鬧的孩童。
“別急,別急,天兒不在這裡,我會帶他來,不過,你先把玉佩給我好不好?”
瘋女人端詳着蕭紫衣,似在確定她話中有幾分可信。蕭紫衣也平靜地回視她,波光粼動的清淺中,映出澄澈的影子,似清波漾漾,撫平心中的焦躁不安。
瘋女人緩緩放開蕭紫衣,將手上兩塊玉佩一起送上前,依舊不斷念着:“見天兒……我要見天兒……”
“你好好待在這裡,別和其他人說起我來過,我還會再來。”
蕭紫衣接過玉佩,牢牢握在手中,看着神思重又陷入恍惚的瘋女人,心下有了決定。
她叮囑完,站起身走出了殿門。
手撫着兩塊溫潤中透出清則質感的玉佩,目光又掃過自己手腕上還掛着血痕的掐傷,蕭紫衣神色寧靜中,又流露出些許冷色。夜風薄涼,儘管還在滲血,吹過手腕卻不覺得疼,因爲更冷的傷痕
,永遠在心裡。
蕭紫衣手一攏,將玉佩收入懷中,再次足尖輕點,身影融進了無盡的黑暗中。
七日後,便是蕭紫衣再次奉皇后之命,去給雲破天送下了藥的膳食之時。這期間,凌勝子也又來過一次,從他帶來的百里墨書信中,蕭紫衣知曉,他們已初步擬定了可幫忙之人的名單,就等着蕭紫衣這邊的消息,再見機行事。
蕭紫衣心知,自己也該加快腳步。她不知雲破天想通了多少,但這次,她有一擊即中的把握。
提着食盒,蕭紫衣沿着和上次同樣的道路,來到雲破天牢門外。
雲破天仍倚牆而坐,甚至連姿態都未曾改變過,就好像自她離開後,就沒再動過一般。
“雲破天,我來聽你的答案。”
雲破天轉頭,目光炯炯射來,“蕭姑娘,我感謝你們的好意,但你來問多少次,我的回答皆不會改變。”
蕭紫衣似早就料到他的答案,自袖中先掏出一塊玉佩,“你可還記得這個?”
她手中的玉佩,在火把的映照下,雖不若晴日豔陽中熠熠生輝,卻也難掩爍爍其華,每一道雕刻,皆清晰生動。
雲破天一直沒顯露出什麼表情的神色,終於有了絲鬆動。前塵過往撲面而來,如一絲清新的風,掠起心底那癢癢的情愫。
他剛毅的臉上線條,鬆動中露出一抹柔和,輕嘆了口氣道:“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唯有這一件不行。”
“我明白你自有你的堅持,不過,若我能給你個足以說服你的理由,你可會重新考慮?”
“不妨說來聽聽。”
蕭紫衣微微一笑,還有的談,就有十足的希望。她自懷中又取出一塊玉佩,呈現在雲破天眼前,“雲破天,你看清楚,這塊纔是你的玉佩,而先前那一塊,是一個女人交給我的,她說是你的孃親。”
“什麼?”
雲破天霍然起身,步履如飛,兩步便行至牢門旁,隨着他的行進,帶起一陣強勁的風,直吹得兩旁火把劇烈搖曳了幾下。
他自蕭紫
衣手中飛快接過兩塊玉佩,在手裡反覆翻看着,臉上神情也陰晴變幻,最終落在了些許不信,些許震驚上。他手撫着玉佩背面,眼神複雜。
他的心事,蕭紫衣其實明瞭。早在拿回玉佩那晚,她便在燈火下仔細打量過這兩塊一模一樣的玉佩,發現在光線照耀下,玉的背面會現出兩個小字來。雲破天那一塊,刻得是個“雲”字,而另一塊,刻得是個“嵐”。蕭紫衣向凌勝子打探過,雲破天的孃親,閨名就叫做葉嵐。如此一來,真相自然不言自明。
因此她並不急於開口,而是耐心等着雲破天的反應。
“不可能——這不可能——”雲破天喃喃似是囈語道:“我娘早就死在了府中。”
“我聽說那時你才二三歲,記憶會那樣深刻?還是誰說予你聽的?”
“是那個男人親眼所見,而且,當時府中的下人們也都這樣說,所以他們纔會把我叫做沒孃的‘野種’,將我轟出府。”
雲破天說這話時,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微現。不用他言明,蕭紫衣也能猜到,他口中所指那男人,便是他的父親駱王。
蕭紫衣不難理解他的心情,雖然那時雲破天年紀尚小,但冰天雪地被逐到街頭,怕是永遠在他年幼的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就好像初到蕭家那個雪天,在蕭府門前的雪地裡,抱着蕭非,安慰着生病母親的她。那兩天兩夜的等待,雪花紛揚中的無望,凝在心頭,皆如霜雪,那堅冰即使暖陽融融,也難以輕易融化。只是凍得太久,察覺不出了寒冷。
“雲破天,給我玉佩這人,眼下就被囚禁在皇后鳳棲宮的東偏殿裡,並且時常被皇后打罵,傷痕累累,還吃着殘羹剩飯,已神智恍惚發了瘋,她是否爲你親孃,真相唯有你自己才能去探尋,你若堅持留在這大牢裡,便什麼也做不了。”
雲破天一拳打在牢門的木樁上,飛屑揮灑,他的眼眸中,卻流露出穿雲破月般的堅定,聲音低迴在大牢中,“我要出去,去見她。”
“好,我幫你。”蕭紫衣等的就是這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