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聞雖然不滿向遠將自己妹子推給衛玠,可是又捨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人脈。向遠又暗示只要他倆有了親,日後一定會在八王爺跟前多多替他美言。
衛玠回家和姚氏一商議,也覺得自己目前這個樣子,能娶個富有的老婆進門,這麼好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
“大不了,”姚氏道,“日後我兒運勢起來了,再休了她,就說她不孝順,她一個商賈人家,想必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衛玠深以爲然。
於是在向遠的攛掇之下,雖然倉促,可是衛苗兩家的婚事也辦了起來。姚氏故意不使人通知那邊府裡,衛邗知道了,氣得要死。
葉老夫人比他想得開,“那婆娘就是要惹你生氣,你這豈不是遂了她的意?”
衛邗頓足,“我怎麼就養出個那樣的孽障!”
兒子娶親,不知會祖母父兄,瓊江裡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暗笑姚氏和衛玠。
姚氏纔不管,照舊拿了苗家的銀子替兒子操辦婚事。只是她向來昏昧吝嗇,虧得有個忠心耿耿的北萱在身邊,纔沒出什麼大亂子。
到了衛玠成親這一日,白日一番忙碌,他又被向遠帶着一幫狐朋狗友喪灌了一番,到了晚間才跌跌絆絆地回到新房。
院子裡苗氏的七十二擡嫁妝還沒有搬進房內,衛玠見了更是心花怒放。
他笑嘻嘻地來到喜房,將門推開,“娘子,你夫君我來啦!”
新嫁娘苗氏一身大紅喜服,頭上蓋着蓋頭,被兩個丫鬟陪着,坐在喜牀上。
衛玠先打量幾眼兩個丫鬟,只見一個奇矮一個奇黑,二人都面皮焦黃,實在毫無姿色可言。
他心裡嘆息,看來嬌妻美婢的如意算盤是打不響了,嗚呼哀哉!
他正躊躇間,苗氏早已經不耐煩了,“夫君,你還不來掀蓋頭,在等什麼?”
衛玠暗暗吃驚,雖然他沒見過別人家的新娘子是什麼模樣,可是這樣敢高聲質問夫君的,怎麼看也都算是奇葩了。問題是他居然被苗氏那微微粗嘎的嗓音鎮住,不敢再耽擱,連忙上來掀蓋頭。
蓋頭一掀,夫妻二人先對視了一番。苗氏見衛玠一身錦繡,長得雖然不是如何英俊,可也高高大大白白淨淨,比她見過的有限數量的男人都長得好看,便低頭靦腆一笑,一臉的春~意萌動。
可是衛玠此時,真可謂被九雷轟頂啊!這苗氏,不僅麪皮黑黃、鼻孔外翻,臉頰上還有大大一塊黑紫色胎記,小眼睛正瞧着衛玠不斷地眨動,“夫君,咱們安置吧!”
衛玠往後退了兩步,轉身跑了出去。
苗氏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嫌棄自己容貌。她雖然醜,可是畢竟是個年方二十的姑娘家,臉上掛不住,就大聲地哭了起來。
哭聲驚動了姚氏,她皺着眉頭領着北萱往喜房裡來,“大喜的日子二~奶奶你哭些什麼?不嫌晦氣嗎?”
姚氏這人短視,既然已經得了媳婦的嫁妝,自然就不必給她好臉了。她被葉老夫人和葉冬毓自認爲欺壓了一世,好不容易有個不長眼的嫁來給她做媳婦,哪兒還有不好好作威作福的?
何況,在她眼裡她兒衛玠是天上地下第一個青年俊彥,找一個商賈之女本就是屈就了,她還有臉來哭?
姚氏要大發婆婆的脾氣,誰料苗氏可不像葉冬毓那樣知禮不和她一般見識,她本來在家的時候就是大名在外,那市井女子撒潑放刁的招數哪裡是姚氏這樣的深閨婦人可比的?
只聽她在屋裡嬌喝一聲,也不顧新娘子的身份,三步並作兩步趕出門來,指着姚氏道,“你是哪裡來的老虔婆?倒敢來訓斥姑奶奶?”
姚氏被她唬得連退幾步,一半是爲聲勢,一半是爲容貌。北萱看不過道,“二~奶奶,這是我家夫人。”
苗氏本來就在裝懵,北萱這樣說她不好再裝不認識婆婆,只好道,“原來是婆婆,婆婆怎麼大晚上不睡覺,跑到媳婦兒屋子裡來作甚?”
姚氏顫顫巍巍地道,“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玠兒呢?”
苗氏被這話又戳中心肺,拍着大腿痛哭,“我的命好苦啊!來人啊,這兒住不得,哥哥你害得我好慘啊!洞~房花燭夜就要守活寡啊!我不在這兒待,我要回家!來人,將嫁妝都搬上車,咱們回家!”
姚氏聽她說“守活寡”太不吉利,正要張口開罵,再聽她說要回家還要帶走嫁妝,怎能能依?她方纔正在屋裡對着嫁妝單子傻笑,現在怎麼能讓到口的鴨子又飛了?她便連忙上來攔住苗氏,堆着笑道,“媳婦,你先消消氣,咱們等玠兒回來,娘替你罵他!”
若是給那邊衛府衆人見到姚氏現在的模樣,估計也會嘆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卻說衛玠,一股氣撐着活活一路跑到向遠家,二話不說見面提拳就打。
向遠家裡的家丁見了,也不管他是誰,反過來將他拉開,推~倒在地拳腳相加。
衛玠躺在地上鬼哭狼嚎,“你不是人啊,那麼醜的女人你給我做老婆!”
向遠正被一羣下人簇擁着順氣,聽見他這麼說,推開下人來到他身邊,慢慢地蹲下去,冷笑着道,“你不是隻要嫁妝,如今求仁得仁,怎麼反倒來怪我?可見瓊江人罵你是對的,你衛玠,就是個不孝不悌、見利忘仁、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這番話說出來,只覺得自從自己母親拖家帶口來到瓊江、在安國公府寄人籬下、自己妹妹被衛玠先~奸~後殺的怨恨,以及自己長久被衛玠當做小廝使喚的憋屈,都抒發了出來,好不爽快!
他站直了身子,“我也算仁至義盡,你日後好生在家和你老孃、媳婦過日子,無事休要上門,再有一次,莫怪我不講情面!”說着揮揮手,“送衛二爺出去!”
衛玠聽他滿懷譏刺地稱呼自己“衛二爺”,心裡恨極,然而向遠家人多勢衆,他報仇無門,只有夾着尾巴乖乖回家,仔細想想如何面對自己那醜妻,方是正經。
向遠見衛玠灰溜溜地去了,心情大好,他喝了不少酒,這時熏熏然地哼着小曲兒,往清照的屋裡來了。
清照來到向家之後獨居一個院落,正巧和沈珊瑚的院子對着。而那院子原本是素衣看上的,如今被晚來的清照佔了,她只好繼續住在做沈珊瑚丫鬟時的那間屋裡。
清照入府,沈珊瑚雖然難過,可她的心早被向遠傷得透了,臉上也就是淡淡的。
素衣卻不像她一樣好涵養,明裡暗裡咒罵清照,說她是個“不要臉的假姑子”,還說向遠“一見尼姑,逢賭必輸”。
向遠有了清照,早就把素衣撂開了手,這時聽她還胡言亂語,下死勁兒打了她一頓,足足讓她半個月沒下牀,素衣這便失了寵。
要不然說她是個傻的,她不明白,於向遠來說,她是貼上來的,清照是他自己去求來的,孰輕孰重,難道還不是一目瞭然?
今天素衣見衛玠又進了清照的屋子,心裡貓抓一般難受,卻也不敢高聲斥罵,只有在院門兒處跺腳咬牙地出氣。
“你在這裡幹什麼?”忽聽一個冷冷的女聲,素衣嚇得一抖,轉身見是沈珊瑚帶着採茵。
“沒、沒幹什麼。”素衣結結巴巴地道,沈珊瑚眼睛瞟一瞟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她嘴角嘬起一絲冰涼的笑意,“你要放寬心,當日大~爺有了你,我不是也不曾將你怎麼樣麼?”
素衣聽了這話,僅存的廉恥心使她臉燒得通紅。平心而論,她和沈珊瑚自小一起長大,她做主子的時候實在不曾虧待她。可她一貪向遠的人品,二貪姨太太的位子,竟就這樣生生將她們之間的情分葬送了。
素衣又羞又愧,“哇”地一聲哭着跑了。
採茵不屑地“呸”了一聲,低低地道,“奶奶瞧她,又在這兒裝腔作勢的!”
沈珊瑚微微一笑,“理她做什麼?咱們走吧,怕一會兒太太就要睡了。”
原來是向姨媽最近晚上睡得不好,向遠也顧不上管她,只有沈珊瑚恪守爲媳婦的本分,替她四處求醫問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一副方子。沈珊瑚又叫廚房煎了送過去,這會兒是親自去瞧瞧向姨媽的。
她雖然恨向遠,可是自小畢竟受得是大家閨秀的教養,輕忽婆婆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她和採茵緩步行至清照窗下,只聽見屋裡傳來男女嬉笑之聲,尤其向遠那志得意滿的笑聲,在夜裡聲聲入耳。沈珊瑚有些恍惚,裡頭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女人卻不是自己,這是如何的悲哀?
她苦笑一聲,正要走時,忽聽向遠壓低了嗓子,說些什麼“王爺”“皇上”“體弱”“禪位”的話。
採茵一臉懵懂,沈珊瑚的心臟卻砰砰地跳起來,她是能聽懂這些話的。
她越聽,臉色越蒼白,到向遠說完,幾乎抖得站也站不穩了。
“奶奶,您是怎麼了?”採茵連忙扶住她。
沈珊瑚一把捂住採茵的嘴,連拉帶扯地將她領回屋子。屋裡沒點燈,採茵只見沈珊瑚一對眼睛在黑暗裡閃着亮光,“今天的事,對誰也不許說!”
採茵少見她這幅模樣,也嚇壞了,只有小雞啄米一樣不斷地點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