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玢出了事,準岳父御史大夫齊湛自然是義不容辭。可惜他是言官,本沒有什麼實權,當今聖上也不是個願聽他勸諫的君主。而朝中多是八王爺的黨羽,他的意見往往也無法上達天聽。
他去找過衛邗,衛邗卻不要他幫忙,不僅不要他幫忙,還和衛玢心有靈犀,要求齊家退婚。
齊湛很生氣,“國公爺,您當齊某是什麼人?”
衛邗苦笑一下,“我知道,齊大人官聲清廉,人品更是端方,否則,我也不會腆着老臉去求貴千金爲媳了。”
“可是,如今朝中是這樣,我們府上前一陣又被摘了敕造匾額,如今是犬子入獄,將來怎麼樣,尚未可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衛邗真摯地看着齊湛,“老夫實在是不想連累大人一家,犬子也不願耽擱令愛青春年華,還請大人原諒。”
齊湛聽了他這樣發自肺腑的一番話,再想要說什麼也說不出,只好點了點頭,“國公爺這份兒心胸,就讓下官望塵莫及。”
衛邗依舊苦笑,“罷了罷了,什麼心胸?我這樣沒有本事,守不住祖宗的家業,實在是羞愧萬分。”
齊湛又安慰了他幾句,出來坐車回府。
他回到府裡,來尋女兒,打算將衛邗的話說給她聽。誰知道一進了正廳,只見高處坐着個珠環翠繞的婦人,穿着玫瑰紫遍地灑金繡蝶戀花鳳尾長袍,頭上戴着同色昭君套,正中綴着一顆閃閃的明珠,正是九王妃沈璇璣。
“臣參見九王妃。”齊湛撩袍行禮,沈璇璣微微欠身,“齊大人好。”
齊湛擡頭,這纔看到自家女兒和妻子坐在沈璇璣下首,母女二人都在垂淚,沈璇璣也是一臉爲難。
“齊姑娘,”沈璇璣伸出手去拉住齊紜淨的手,“你芳華正盛,齊大人又官聲清正,不愁沒有好人家的。”
齊紜淨哭得抽抽搭搭的,“人說好女不許兩家,我既然已經許了衛家,就是衛家的人了。”
她惶惑地拉住沈璇璣的衣袖,“九王妃,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沈璇璣連忙搖頭,“不是的,實在是衛家三爺擔心連累了你。”
齊湛這時才明白了,原來這位九王妃,是受衛玢所託來勸說女兒的。他心裡嘆了一聲,也走上來勸道,“淨兒,你怎麼不聽話?衛家也是一片好意,不肯耽誤你的前程。”
齊紜淨聽了父親的話,“哇”地大哭起來,“我不退親!他一日不出來,我一日等着他,他一世不出來,我就等他一世!”
沈璇璣被她這話震撼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眼淚卻已經出來了。
“女兒啊!”一直坐在一旁哭的齊夫人抱住齊紜淨,“你這是何苦啊?聽孃的話,既然人家處處爲你着想,你就應了吧!娘一定替你尋一門更好的親事,你聽王妃的話吧!”
齊紜淨掙開母親,站起身來一抹眼淚,利落地摘下齊湛掛在牆上的寶劍,抽劍出鞘,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王妃、爹、娘,你們都不必說了,若是非要我退親,也不是不行,除非我死了,下一世再和衛三公子做夫妻!”
她說着就要自刎,齊湛和齊夫人都嚇得腳一軟坐在地上。沈璇璣也被駭了一大跳,連忙撲上去握住劍柄,“齊姑娘,莫要衝動,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千萬別做傻事。”
齊紜淨本也是一時熱血上涌,這時也丟開了劍,撲在沈璇璣懷裡哭個不住。
齊湛和齊夫人面面相覷,見女兒實在堅決,除了嘆一句冤孽,也不敢再提退親之事。
沈璇璣當夜又在薛縝的陪伴下,來到了關押衛玢的監牢。
“她這樣的心意,我瞧着,也怪感動的。”沈璇璣將齊紜淨之事原原本本對衛玢說了,衛玢一直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方纔輕輕地道,“我知道了,王爺和王妃先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了。”
沈璇璣點了點頭,站起來隨着薛縝出去。上臺階的時候,聽到了衛玢壓抑的、低沉的哭聲,在這深夜的牢房裡,蕩激着輕薄無情的風塵,顯得格外寒涼。
衛玢出了事,向遠藉機帶着向姨媽搬出了衛府。他替八王爺立了功,白落了個位於城西三進的院子。母子二人心裡高興,恰好向遠和沈珊瑚的婚期也近了,正好屋裡傢俱齊備,向姨媽又拿沈珊瑚的錢買了幾個使喚的人,就準備迎新了。
向姨媽搬家那日,可謂是耀武揚威。她也不去辭過葉老夫人,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一家三口上門的時候,是葉老夫人見他們可憐,吩咐葉冬毓每月白送月例銀子過去,年節換季的衣裳吃用,也都是從安國公府公帳上出的。
如今衛氏落了下風,連衛玠都靠跟着向遠才能在八王爺跟前賣好得利,向姨媽終於覺得在姚氏面前能擡得起頭來了。而姚氏自己也是個扶不上牆的軟泥一樣的心性,平日裡越發顯出惶然驚悚的頹敗模樣,看得向姨媽心裡十分歡樂。
“姐姐……”姚氏站在門口看着,她是知道向小園死於誰手的,這些日子見了向姨媽,都這樣怯生生的。
向姨媽先是裝着沒聽見,等她又叫了幾聲,才冷笑着回頭,“喲,國公夫人這是叫我呢?”
姚氏平時在家人跟前常撒潑,可遇上一個比她更破落戶兒的親姐姐,倒是沒了辦法,還是北萱看不過去,覺得向姨媽太小人得志,替她出口,“姨太太這是什麼話?您是我們太太的姐姐,這府裡有誰不知道?姨太太母子三人過不下去來求我們太太的那日,可不是這樣的聲氣兒呢!”
向姨媽被她噎得說不出話,白了姚氏一眼,轉身上了車,走了。
過不了幾天,就是沈珊瑚和向遠的大喜之日。安國公府家裡正是陰雲罩頂的時節,也沒有什麼辦喜事的心情。好在沈珊瑚不在乎,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上了花轎。
轉眼又過了半月,這日一早沈珊瑚起來,梳洗完畢後就去往向姨媽處請安。走到半路,她站住腳,笑着對身邊的小丫鬟採茵道,“你瞧瞧我這記性,手帕子不知落在哪裡了,咱們回去找一找。”
採茵點點頭,“是,奶~奶,反正現在還早。”她是沈璇璣在沈珊瑚嫁前專門替她買來做陪嫁的,雖然跟沈珊瑚時間不長,卻是忠心耿耿。
沈珊瑚現在身邊並沒什麼人得用,菊清被她傷了心,寧死都不願陪她出嫁。葉老夫人沒法子,見她年紀也大了,就把她指給衛邗身邊一個小廝。
至於素衣,沈珊瑚也不知道怎麼了,她這些日子不是這兒痛,就是那兒癢。沈珊瑚念着她們一起長大的情誼,對她不好好當差也不責備,反而還勸她多歇歇。
主僕二人順着原路找來,卻不見手帕蹤影。沈珊瑚心裡生疑,想着是不是自己沒帶出來,就回了自己和向遠住的院子。
還沒進院子,就聽見一陣若有似無的女人呻~吟之聲。沈珊瑚是經過人事的,一聽就明瞭,頓時紅了兩頰,一半是羞,一半是怒。
向遠昨晚沒有回家,小廝帶了話來說是有貴人找他有事商議。沈珊瑚對外頭的事情一概不知,對婆婆丈夫又是一味柔順,不僅沒有起疑,還叫小廝帶了衣裳手爐,提防向遠夜間“商談”受涼。
所以此時,沈珊瑚根本就沒想着這樣白晝宣~淫之事,和自己的丈夫有什麼關係。
採茵年紀小,還一派懵懂,睜着眼睛看着她。沈珊瑚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悄蹲在院門邊,細細聽着屋裡的響動。
又過了一會兒,屋裡喘~息之聲低了,能聽見說話聲了。沈珊瑚只聽見一個女聲嬌滴滴地道,“我的爺,奴婢伺候的這樣好,您什麼時候纔去對奶~奶說,讓奴婢進門啊?”
素衣!沈珊瑚猛地站了起來,向遠的聲音這時候也響起了,“我的心肝兒,你急什麼?難道還怕爺騙你不成?你放心,等爺大事成了,自然擡你做姨娘的!”
沈珊瑚氣得眼淚長流,有心一腳踢開房門、好好將這對狗~男~女的醜事昭示天下,可一沒有勇氣,二又怕丟臉,竟然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她轉過身,像來時一樣,輕移蓮步,去給向姨媽請安。
採茵又是震驚又是不忿,“奶奶,您就這樣放過那個蹄子了?她勾~引爺們兒,這麼下~賤,奶奶竟然能忍?”
沈珊瑚不答話,心裡苦笑:這個時節了,她就是不能忍,又能怎麼樣?
她嫁進來這半個月,向遠和八王爺又密謀了幾件事情,薛縝和衛邗在朝堂上處處受挫,衛玢被陷在牢裡不得生天,連齊湛都被皇帝訓斥了一回。沈璇璣更是幾次探監都被擋駕,衛府裡不僅淳姨娘躺下了一直就沒見好,連葉老夫人也在愁悶焦慮的情緒下,犯了舊疾。
向遠自以爲得了勢,萬貫嫁妝也已經進了家門,他對沈珊瑚雖然不說冷淡,可也確實不上心了。見兒子這樣,向姨媽對兒媳更是面子情兒,沈珊瑚雖然單純也不癡傻,越和這對母子相處,越覺得心寒。可事到如今,路是她自己選的,早就不能回頭了。
“好了!”沈珊瑚打斷了採茵的打抱不平,“今天的事,對誰都不許說,尤其是我兩個姐姐,你要是多嘴,我就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