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洌的手撫上瓔珞雪白如玉的面頰,她從深思裡回過神來,猛地揚手拂掉了他的手,"陛下,請你自重。"
元洌被她這樣決絕的態度刺傷了,他氣哼哼地一甩手,"難道我對你還不好麼?你莫要再不識擡舉!"
瓔珞笑了起來,"陛下頭一次見我便是隱了姓名的,難道陛下覺得欺瞞就是對人好麼?"
元洌被噎了一下,又道,"那時你表姐麾下一員小將正在追擊欲置我死地,難道我還能以北金太子的名號繼續在外走動?那豈不是會自投羅網?你這女子,怎麼這樣短視?"
"陛下同我不過短短相處幾日,卻對我用盡心機、暗含威脅,這時候反倒來說什麼不會不告而別,真是天大的笑話!"瓔珞端然了臉色,一張俏臉如同雪中梅花一樣清姿絕逸,"陛下難道忘了自己,正是不告而別離開了醫館?"
元洌氣急敗壞,"那都是權宜之計,你若是當時便隨了我,我又如何會費盡心機?"
瓔珞被他這樣無恥的邏輯震驚了,她怒極反笑,"元洌,你這個人,真是一點兒道理也不講麼?"
元洌一張也算得上英俊的臉上表情已經扭曲了,他不想再聽瓔珞的這些話,這些話將他的面具戳得千瘡百孔,他自己戴着面具的時間長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瓔珞這樣不留情面,實在讓他痛入心扉。
"如今你沒有別的去處,要麼同我回宮。只要你做了北金國後,北金和大昀就是姻親,我自會下令撤兵。"元洌果斷地一揮手,"要麼,你便在'衛家軍'大營裡一輩子死等着你那再也不會回去的丈夫,紅顏辭鏡之時,再來瞧你後不後悔!"
瓔珞"嗤"地笑了一聲,轉身便走,"那我就告辭了,陛下好自爲......"
她話音未落,就感覺一陣極大的力量將自己扯了回去,元洌幾步趕上伸手將她卷在懷裡,臉色已經變得鐵青,聲音倒是不似之前那樣衝動熱情,隱隱透着幾許冷厲、幾許詭譎。
"果然聖人誠不我欺,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居高臨下地望着被自己牢牢圈在懷裡的瓔珞,那一張小臉宛若荷瓣,大大的眼睛直到這時才流露出幾分惶恐,"你真的很不聽話啊!"
"你放開我。"瓔珞拼命死掙了幾下,元洌的臂膀如同鐵鑄一般紋絲不動,她本性溫良,這時候也難免激發出幾分血性,不由得又想起當年衛玠也是這樣欲對她行不軌之事,她也是不從反抗,還劃破了臉頰跳樓,幸好遇到了霍祁鉞。
可惜今天,霍祁鉞是不會來救她的了。
瓔珞閉了閉眼,雖然還被元洌抱着,可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就鎮定了不少,"你今天若是動我一下,我當即便咬了舌頭死在這兒,我不過賤命一條,只怕污血染了陛下的袍子。"
元洌被她氣得戰戰兢兢的,心道若不是我真心真意地喜歡你,早就將你如同那些宮人一樣任意糟~蹋了,豈有你今天和我撂臉子鬥口齒的時候兒?
他雖然這樣想着,可是看到瓔珞那張臉,鼻尖兒嗅到她身上獨有的似蘭非蘭、似蓮非蓮的獨特香氣,又覺得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去。
他漸漸地鬆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口中喃喃道,"你不過仗着我喜歡你......"
(哈哈哈這句使得筆者我也很齣戲啊哈哈哈,情聖真難當啊!)
瓔珞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卻沒想到他這樣輕易地就放過了自己,心裡竟然有些一拳輪空的不適感。她站在地上望着元洌,心裡實在想不出他對自己這樣執着的緣由。
看起來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再發狂,瓔珞審慎地打量了一會兒,到底是趁着現在他還有一絲人性的時候快走,還是......
她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清了清嗓子,問道,"陛下,請將我夫君的下落告訴我......"
反正來也來了,驚也驚了,瓔珞感覺自己的腿都在顫抖,卻還是強自鎮定。
元洌擡起頭,好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她,"你心裡就那樣看重他?"
瓔珞也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元洌,"他是我的夫君啊!"
這下輪到元洌笑了起來,瓔珞聽不清他說什麼,依稀是"真不懂......明明......竟然都......"
瓔珞不解地看着他,好不容易等得他笑完了,眼睛裡的笑意也盡數斂去了,"我知道他在哪兒,只是......"
元洌話音未落,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厲光,將瓔珞往自己身後一帶,"小心!"
瓔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糊里糊塗就被他塞在了自己身後,剛想問問是什麼事兒,就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凌空撲來,一道兵器雪亮白光在自己眼前劈過,耀得她眼睛一花。
她被元洌推得遠遠的,只能看見他騰空而起和來人惡鬥在一起的身影。這都是怎麼一回事兒?瓔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自己被人跟蹤了嗎?可是爲什麼自己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呢?
瓔珞這時候才深深懊悔自己的輕舉妄動,連被人跟蹤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這樣大膽就敢單身赴會,好在元洌沒有對她步步緊逼,可就是這樣,現在又來了一個不知身份的第三人,自己能否安然脫身,實在是個未知數。
她緊張地望着打鬥中的二人,只見元洌的武藝可謂高過一籌,可那來人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出手十分狠辣,就算不諳武藝的瓔珞,也能看出他招招致命,若不是實力所限,幾乎瞬時就要取了元洌的性命。
看他聲勢凌厲,似乎和元洌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瓔珞本該此時趁着這個機會騎馬脫身,可她實在做不出,睜着大眼看着二人,孰料越看越覺得那來人身影熟悉,等到他一個轉身,她幾乎驚呼了出來。
這來人,不就是"衛家軍"營中那個低等的士兵小灰?因爲他形貌特別,瓔珞對他頗有印象,他怎麼會跟着自己來這兒找元洌拼命?
那被瓔珞只當做是小灰的賽羅,此時和元洌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心裡只覺得是因爲自己當日替瓔珞去向神醫報信,惹怒了元洌,元洌後來回到櫟邑尋瓔珞不得,惱羞成怒之際就放火燒了醫館的一整條街,自家父母弟妹明明什麼都沒做,不過是平平常常的小市民,不過因爲住在醫館隔壁,就遭了池魚之殃。
他遷怒瓔珞,卻更恨元洌,而元洌,雖然惡貫滿盈,可這事兒,卻是實實在在地冤枉了他了。
不過反正他得罪的人也多,每年都會有那麼幾個來尋仇的,只不過多數都被他的暗衛料理了,像賽羅這樣直殺到他面前的,還是頭一個。
元洌這時就有些後悔自己將暗衛們都遣得遠遠的,原意是怕他們偷聽到了自己和瓔珞的談話,可現在性命安危之際身邊沒有一個助手的感覺實在太差。他正想着,賽羅手下不慢,一柄長長的銀刀斜斜地劈到了自己眼前,將自己額前覆着的幾縷長髮齊齊斬斷了。
元洌這下怒了,眼裡厲光一閃,口中低喝道,"找死!"也抽出腰間不離身的長劍,照着賽羅面門便刺。
他動了真氣,愈顯出比賽羅精妙的武功來了。而賽羅一腔憤懣冤屈,卻是平添幾分鬥意,二人一來一往,短時間內倒瞧不出誰佔了上風。
瓔珞見他二人鬥得激烈,雖然心裡萬千疑惑,卻不敢開口詢問,生怕誰分了神,就會被對方殺死。這二人雖然都古怪,她卻也不想誰丟了性命。
打鬥之中賽羅一直用來蒙面的灰色頭巾掉落,元洌被他可怖的面容唬了一跳,忽地就想起了藍夙曾經揹着自己在櫟邑行事,也許面前這人,正是那一場禍事的受害者。
那自己就真是被冤枉了!元洌這樣一想,率先向後跳了幾步,將寶劍橫在身前喝道,"你站住,你可是櫟邑人麼?"
賽羅聽他提起"櫟邑",心裡更恨,眼睛都紅了,可惜他說不出話,只有喉間發出動物咆哮一般的聲音,越發暴戾地衝向了元洌。
瓔珞也聽到了元洌的問話,櫟邑?再加上這副明顯毀於火中的相貌,她靈光一現,這時什麼也顧不得了,急急地高聲問道,"賽大哥?你是賽大哥麼?"
賽羅聽到瓔珞這句問話,眼眶一熱,死死地忍住纔不崩潰,將一腔怒火、傷感、懷戀之情都化作手下招數,對着元洌不依不饒地攻了過去。
瓔珞見他不理不睬,可是那行動舉止已經有些失控,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離十了,她眼圈也是一紅,不知該說什麼,可是什麼都不說,似乎也不合適。
那些鮮活的面孔在她眼前一個一個地閃過,忠厚老實的賽大叔、精明能幹的賽大娘、嬌憨活潑的阿米、懵懂天真的阿豆,還有一看到自己就會臉紅的賽羅。她一直以爲早就死了的賽羅,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瓔珞看着他那張猙獰扭曲如同鬼怪的臉,實在無法將他和自己記憶裡那個高高大大的青年人聯繫在一起,難道這就是造化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