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高一功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說道。
此刻的高一功滿臉風霜之色,似乎比當初老了許多,但是也成熟了許多。身上已經有一員大將的氣質了。
一路上被河洛會與孟喬芳咬着尾巴轉戰千里,有勝有負,有些地方還是崇山峻嶺之中,什麼樣的艱難險阻沒有見過。一路上要面臨追兵,還有自然環境的惡劣,還有各種各樣的背叛。這一段經歷給了高一功很大成長。之前很多時候,高一功都是聽命於李自成,而這樣艱難局面之下獨擋一面,卻是非常寶貴的鍛鍊。
當然了前提是高一功過了這個坎,否則就是他的絕路了。
但是即便是現在,高一功還不能很好的接受這個事實。那就是李自成身死。
其實在當初西安失守之後,高一功孤懸延安的時候,他一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後來斷斷續續的聽說李自成與羅汝才合兵,在襄陽抵抗住了清軍的追擊。他也就鬆了一口氣。
覺得這事情過去了。
於是乎與黨守素合兵之後,大兵東進,大敗賀錦,打開通向湖廣的通道。就是爲了與李自成合兵,甚至說高一功現在統領十萬大軍很多都基於對李自成的信任才聚集在一起。
李自成身死,讓這十萬大軍的根基都動搖了。
高一功在憤怒之後,無由的多了幾分惶恐。
他千辛萬苦打通了與李自成合兵的道路,卻不想李自成已經身死了,對之後的道路該怎麼走?高一功已經納不準了。
投靠清廷,是決計不能的。雙方之間仇深似海,投靠夏朝,也是不能的,李自成之死,就橫隔在其中,投靠張獻忠。不說李自成與張獻忠之間的關係也不是多好的。
之前雙方還過得去,但是在李自成進京之後,就任命了四川節度使,掌管四川。而當時的四川大部分都在張獻忠手中,很明顯是要收張獻忠的權。當時張獻忠是大順的王爺。
但是這個王爺是名義上的。張獻忠見李自成如此自大,還真以爲自己是他的臣子,就與李自成翻臉了。彼此之間在陝西南部,四川北部還有過幾次小交鋒,不過都是萬人以下的戰鬥,李定國挫敗了大順軍的行動。
後面就是一片石之戰。
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東虜的話,李自成接下來的目標大概就是四川,先平定張獻忠,然後順流直下平定江南了。
只是事實沒有如果。
但是現如今這一點小恩怨,小摩擦,也算不得什麼了。但是高一功不想投奔的原因,卻是不看好張獻忠。
張獻忠現在在四川的局勢,並不是太好的。談不上衆叛親離,但是有幾分風雨飄搖之態,與大夏沒法比。所以高一功如果可以,也不想投奔張獻忠。
“高將軍,而今我們如何是好?”黨守素問道。
高一功所部內部很是複雜,高一功在寧夏之敗後,收攏殘兵,又匯合了西北各地的抵抗清軍的武裝,可以說經過了一次重組,不要看現在有十萬之衆,但是如今這十萬之衆,比起當初在延安的數萬之衆,根本沒有辦法比。
這十萬之衆中,戰兵不過五萬,而五萬戰兵之中,高一功嫡系不過三萬,黨守素大概有萬餘,剩下的都是各路依附高一功的雜牌軍。不過西北向來出將,縱然是雜牌軍還是有一點戰鬥力的。
所以,高一功不能忽視黨守素意見。
“如今情勢不明,當慎重以待。”高一功語氣很平緩,似乎剛剛發怒的不是他一樣,說道:“暫且在漢中駐守一段時間吧。”
這一段時間之內,清軍在陝西的主力只有河洛會本部人馬,再加上降軍。人馬不少,但是清軍不敢多信任這些降軍,原因無他,這些降軍能夠反叛闖營,也能反叛他們。
故此清軍的總政策是鎮之一靜,整軍,消除缺額。按實際人數整編爲綠營兵。所以在驅除高一功離開西北之後,根本沒有精力多做追趕了,而賀錦乃是賀人龍親族,先降闖,後降清,這樣的精力已經讓賀錦養成了習慣,他雖然現在掛着是滿清的旗幟,但是內心之中未必當一回事。
而清廷似乎也是知道的。故而一時間也不管賀錦死活。而賀錦大敗之後,也只能苟延殘喘,不敢進攻。在漢中這一段時間內,是安全的。
“高將軍,”黨守素說道:“軍中缺糧,漢中不是久留之地,還是早做打算吧。人死不能復生,活人要爲活人考慮,高將軍不念自己,也要念高夫人吧。”
高一功一聽,就知道黨守素是什麼意思。
跟誰打天下不是大,很多人跟隨李自成,固然是因爲李自成的人格魅力,但是也是爲了將來可能的榮華富貴,李自成死了,心中未必沒有傷心歉疚,但是更重要的是今後該怎麼辦?
甘心爲大明朝殉難的人都不多,不要說大順了。
而且羅汝才的曹營對很多農民軍來說,也不算是外人。對於很多知道羅汝才與李自成恩怨的人,羅汝才臨死帶走李自成之事,甚至還能理解。如此一來爲李自成拼命的心思也就淡了。
高一功卻不行,一來李自成待他甚厚。畢竟高一功還要叫李自成一聲姑父,這種親戚關係雖然不算太親近,但也不疏遠。高一功與李過爲什麼會成爲闖營後起之秀,沒有李自成的提拔怎麼可能?
或許說是農民軍首領的侷限性,他們培養的下一代將領都是與他們有關係的,李自成培養的李過,高一功,都是親戚。而張獻忠培養的四大義子,羅汝才培養的一子一婿。
縱然高一功不念李自成對他的恩德,他也要想,他與李自成剪不斷的關係。他投奔夏朝之後,真得能夠得到重用嗎?高一功表示懷疑。
但是黨守素卻不用想這麼多了。
西北本就是貧瘠之地,大軍過境,當地糧食很多時候都支撐不了,只能吃乾糧。到了漢中之後,雖然又補充了一批糧食,但是數量並不多,黨守素所言糧食不多,卻是實話。
高一功說道:“我知道了,黨將軍稍安勿躁。”
“報。”正在兩人說話之際,卻有一人來報說道:“營外有求見,說是毫侯使者。”
高一功一聽,頓時一動,所謂毫侯正是李過在大順的封號。高一功暗道:“卻不知道毫侯能不能給我帶來一些消息。”
不過片刻,卻見一人跪倒在地,高一功一見,說道:“郝搖旗是你?”
郝搖旗說道:“正是卑職,毫侯有一封書信帶給高將軍。”
高一功接過書信,讓人將郝搖旗帶了下去,他打開書信之後,細細讀了一遍,臉色一陣紅一陣黑的,紅色是怒氣上涌,黑色卻是臉色陰沉之極。黨守素在一邊輕聲問道:“卻不知道毫侯所來何事?”
高一功將書信遞給黨守素說道:“黨將軍以爲如何?”
黨守素看了之後,沉吟一會兒,又看了高一功一眼,他感受到高一功對夏朝的抗拒,心中暗道:“此策雖然有些弄險,但是卻不好爲了這事與高將軍決裂。”
“末將並無異議,高將軍決斷即可。”黨守素說道。
“好。”高一功說道:“既然如此,大軍東進,進攻鄖陽城。並派出信使,招募鄖陽山民。大做聲勢,我要碰一碰鄖陽城,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黨守素說道:“是。”
隨着高一功一聲令下,滯留在漢中的大順西路軍猛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