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羅玉嬌更懂的是,上了戰場的人,不可全部活着回來,打仗那有不死人的道理。
而死人也不會因爲你的地位,而有所差別。即便是大軍統帥,說死就死,也是很尋常的事情,戰場之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但是明白這些東西,羅玉嬌又能怎麼辦?
羅玉嬌什麼也辦不了。
縱然擔心,縱然提心吊膽,但也阻擋不了張軒上戰場。
“給我一個孩子吧。”羅玉嬌忽然說道。
張軒微微一頓,說道:“好。”
之前,沒有想孩子的事情,是因爲局面還不安定。
而如今,曹營大勢將成,別的不說,但是佔據江南半壁卻是無礙的。
這個時候,羅玉嬌聲孩子自然是沒有問題。
一想到孩子,張軒心中也微微激動起來。
張軒與這個世界,一直有一種隔離的感覺。但是一想到他的血脈,將留在這個世界之上,繁衍生息,成爲將來新朝的豪門勳貴,一時間張軒心中微微涌動。
如果之前,給張軒一個機會回去,張軒大抵願意回去的。
寧可做後世一小民,也不願意在這裡金戈鐵馬一生。在與羅玉嬌結婚之後,他心中有些猶豫了。
而此刻,卻已經確定了。
他不回去了。
即便有回去的機會,也不會回去了。
因爲,這個世界上有他與無數人共同奮鬥的事業,有他摯愛的人,還有即將誕生的小生命。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已經勝過了對後世的思念。
“安安分分做一個古人吧。”張軒說道:“忘記後世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夢,不管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夢僅僅是夢,什麼纔是現在。”
“對我來說,1644年纔是現實,而2019年僅僅是幻想而已。”
“要分清楚。”
生死好像一個轉輪,不住的旋轉。
再張軒與羅玉嬌在爲一個新生命誕生而努力的時候。在武昌城之中,一個人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不是別人,正是左良玉。
武昌,遼國公府。
這個府邸,本來是楚王一脈一個郡王所有,不過在張獻忠佔據武昌之後,從楚王一脈之中收刮出千萬兩白銀,張獻忠嘲笑楚王是一個守財奴,順手將楚王一脈,給全部沉了長江。
等左良玉佔據武昌之後,本想將府邸安置在楚王府之中。
他本就存了世鎮武昌的心思。
只是他沒有想到,局勢變化如此之大,不過一年的功夫,天下局勢一片混沌,弘光在武昌登基了。這楚王府自然被當做皇宮來用,左良玉只好選了一處郡王府當做府邸。
此刻遼國公府之中,所有人都來去匆匆。
一行人停在遼國公大門之處,立即有人將中門打開,左夢庚迎了出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馬士英
馬士英見了左夢庚說道:“國公身體如何?”
左夢庚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當然他的體型在尋常人看來,依舊是胖的出奇。
左良玉一病倒,他就是整個遼國公府的主心骨,他之前接觸過的沒有接觸過的事情,都紛紛而來,還好有黃澍幫忙,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了。即便是這樣,他也感到心力交瘁。
整個人瘦了一圈。
此刻聽馬士英如此問,話還沒有說,眼圈都紅了,低聲說道:“太醫說,也就是這幾日了。”
馬士英長嘆一聲,說道:“帶我去見國公吧。”
對於左良玉大敗而回,將數十萬大軍丟給敵人,直接造成了武昌小朝廷現在的困境,馬士英可以說恨之入骨,但是當左良玉回來幾乎是躺在擔架之上進了武昌城,馬士英頓時變得心慌起來。
之前馬士英巴不得左良玉立即身死,好接受左良玉的大軍,反正左夢庚不過是一個廢物,馬士英只需要區區小計,就能解決了左夢庚。
但是現在,曹營大軍壓境,估計十幾天之內,就到了武昌城下。這個時候,正需要一個有威望的大將,來佈置防務,左良玉卻在這個時候嚥氣,真是不吉利的很。
片刻之間,一股藥味撲鼻而來。
“咳咳咳。”重重的咳嗽之聲傳來,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頓時一個丫鬟從裡屋走出來,端着一個銅盤,銅盤之中大片大片的血跡與污物。味道也很是難聞,與藥味夾雜在一起,成爲一種很特別的味道。
或者可以說是病人的味道。
馬士英進來之後,首先看見縮成一團的左良玉。
左良玉年輕的時候,也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要不然也不會被侯恂看中。即便是年老之後,骨子裡面那種豪氣,也讓他看起並不是難看,可以說是一個帥老頭。
但是現在,卻瘦的出奇,似乎整個人都縮水了。
臉色骨頭突兀,變得難看之極,如此馬士英事先知道,根本認不出這個人,就是大明遼國公左良玉。
“國公,你現在可好?”馬士英說道。
“好。”左良玉的眼珠子緩緩的轉動,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好一陣子才認出來馬士英,頓時來了精神,說道:“閣老,左某慚愧,有愧陛下之託,喪師辱國,罪該萬死。”
左良玉強撐着起來,語速也很慢,幾乎一句句的說了出來。
馬士英連忙按住左良玉,說道:“國公無須如此,陛下還是信任國公,待國公身子大好。依然讓國公出兵討賊。”
“我不行了。”左良玉說道:“恐怕沒有那一天了。”
馬士英一時間有些默然,他看到左良玉之時,就意思到左良玉已經不成了,他說道:“如今局面,國公有什麼給陛下說的嗎?”
左良玉沉吟半天,說道:“請陛下移駕吧。”
馬士英大吃一驚說道:“國公以爲武昌已經不能守了嗎?”
左良玉說道:“江西一去,武昌孤懸在北,即便賊人不能攻陷武昌,下嶽州府,將武昌與湖南分割開來,到時候與南方音訊斷絕。恐有不忍言之事。”
馬士英心中秒懂,當一個皇帝連對下面發佈命令都做不到的時候,這個皇帝的權力還有幾分?
而且弘光的位置本就不是那麼穩定的。他不是崇禎的兒子,這個皇位來的本來就不是太正,如果再出這樣的事情,難免南方有人在扶植一個皇帝,讓馬士英瞬間想到一個人。
那就是桂王。
萬曆皇帝傳下了五脈,分別是崇禎皇帝這一脈,潞王一脈,瑞王一脈,還有桂王一脈。福王一脈。
其中崇禎皇帝這一脈就不用說了,而潞王現在就在武昌城中,被馬士英控制住,而瑞王一脈封在漢中,後來因爲李自成攻下漢中躲在重慶,結果張獻忠攻下重慶,瑞王一脈沒有了傳人了。
弘光皇帝自然是福王一脈。
而剩下只有桂王一脈。桂王一脈封地在衡陽,只是張獻忠攪亂湖南,似乎逃到了廣西去了。這是一個隱患。馬士英瞬間想到。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馬士英明知道如此,還是忍不住問道。
無他,遷都對弘光帝的威望傷害太大了。尤其是弘光帝現在還沒有什麼威望。
“此刻走,尚且能走得了,如此此刻不走,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左良玉說道:“左某區區待死之人。還有什麼並不可說的,而今局面已經不可爲了,只能在曹營過來之前,就速速移駕長沙,統合兩廣雲貴之力,尚有一戰之力,如果陛下陷入武昌。羣龍無首,恐怕再沒有回天之力了。”
“還請閣老慎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