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年輕美貌的笑娘子暗送秋波,隋轅卻唔高興的意思,放到將臉一拉,當場就要發作。
秦放小心謹慎了十年,哪怕身份一朝改變,不會被周紅英母子陷害,怕事的性子卻定了型,沒辦法再改。一想到隋轅的光輝事蹟,見他又有犯橫的跡象,秦放忙道:“盧鄉侯家靠着魯王,竟有幾分發家致富的味道了,曾憲這小子從前可沒這麼闊綽。”
隋轅冷哼一聲,瞪了對方一眼,纔看着秦放,甕聲甕氣地說:“許久不見曾憲,也不知他哪來的錢,走,咱們好好與他敘敘舊!”
聽見“魯王”二字,秦琬免不得留心幾分,高盈也習慣了一遇到什麼人和事就對秦琬解說,趁着進門上樓的工夫,小聲說:“盧鄉侯是魯王妃外家的姻親,侯爺的長姊便是魯王妃的大表嫂。”
說到這裡,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魯王妃親外家而不是親自家,在魯王那兒,王妃外家的姻親比王妃自家的姻親更有體面。”
秦琬知魯王妃是原配所出的嫡長女,一歲不到,生母就因產後失調去了,與孃家兄弟姐妹略有些不睦是正常的,多與外家走動實屬尋常,但鬧到這份上……高姐姐啊高姐姐,說話懂得避諱是好事,也不能這樣將重點給隱了吧?
不過兩句話的工夫,幾人已走上二樓,曾憲迎了上來,大笑:“隋三郎啊隋三郎,這是第幾個了?”
隋轅見曾憲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好氣地說:“爲着這事情,你們已笑了五年,怎麼,還想笑一輩子不成?”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曾憲笑得更是厲害:“咱們笑了你五年不假,可你說這五年來的人,可有重樣的?”
“這麼晦氣的事情,你還提!”
一想到這幾年的遭遇,隋轅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的確沒什麼眼力,掏古玩不是遇贗品,就是高價買了並不值那麼多的正品;鬥雞走狗,賭球玩牌,輸的多到知曉對方在聯手騙自己後,沒辦法一笑了之,而是氣得帶人砸了店;明明是願賭服輸,脫去衣裳跑了一圈,御史的奏摺就如雪花一般遞往御前……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承認。問題是,這些民女也不能以爲他真傻,隨意哄哄就行,一個個往他跟前湊吧?
想到自己五年前不識這些民女的伎倆,於路邊遇到一個“賣身葬父”的可憐女子,好心將她帶回公主府,結果被當利公主扭了一個時辰的耳朵,灌了不知多少教訓,甚至被皇帝外公罰抄書的事情,隋轅便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嘴巴苦,耳朵疼,手也酸得很。
平民女子能“偶遇”他的各種可能,他都體驗了個遍,花紅柳綠千嬌百媚,什麼樣性格的女子,他也見了個透徹。笑話鬧到最後,曾憲之類的紈絝子弟成日拿他開玩笑,竟設了賭局,賭他下一個遇見怎麼樣的佳人。
對着這件事,沛國公隋軒氣得不知罵過弟弟多少回,當利公主起初還會教訓兩句,後來見到兒子灰頭土臉就忍不住想笑,經撒手不管了。
不行,不能想,再想耳朵又該疼了。
都怪秦放,來什麼西市,看什麼百戲,好端端地區打點獵,賭點錢不好麼?雖說在賭坊球場也會“偶遇”身負鉅款卻不肯賣身還債的小娘子,到底次數,人數頁少不是?一道西市,不被人笑個三四回都枉來這一遭!
隋轅難得與貴女出來玩,本想表現一番,誰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狀況,曾憲又在幸災樂禍,實在氣的慌,便道:“怎麼?在牀上躺了大半年後,功夫都用在嘴皮子上,只能延續家族傳統,決心棄武習文了?”
盧鄉侯並不是什麼顯赫的權貴,若說有何特殊之處,便是特殊在他們這一支並非以軍功起家,也不是寒門,相反,平原曾氏也算前朝頗大的世家,出了好幾位名留青史的祖先。不僅如此,曾憲這一支的祖先投靠夏太祖也投靠得早,爲了做個優撫世家的姿態,夏太祖也給了曾家一個侯爵。看上去倒是與洛陽裴氏的上宛候平級,當然了,無論是聲望還是實權都完全不能比。
世家重文輕武本就尋常,曾憲身爲盧鄉侯的小兒子,自小卻好舞刀弄棒,爲着書讀不好的事情,不知受過多少回家法,在祖母和母親的庇護下,性子越打越倔,終於做出當街縱馬,險些踩死旁人的事情,被盧鄉侯結結實實一頓狠抽,險些沒能爬起來。
被隋轅提及自己最丟臉的事情,曾憲卻沒有半點感覺,反倒笑嘻嘻地說:“怎麼可能?我這一身好拳腳,從來沒荒廢的時日!”
“嘖,好拳腳,你多少斤兩我還不知道?”隋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曾憲,末了,不情不願地說,“也就比我好一些吧?”
聽見隋轅這樣貶低自己,先前還不生氣的曾憲差點跳起來,不服輸地說:“你不是問我錢哪來的麼?告訴你,我前幾天把濟南楊家的嫡長孫給打了一頓,讓他一兩個月起不了身!”說到這裡,他哼了一聲,忿忿道:“區區填房的孃家人,還真將自己當成王妃娘娘的正經親戚不成?”
隋轅一聽,也氣了:“我說你傻不傻啊,楊家和李家的事情,自然有他們料理,你又隔了一層,跑去出什麼頭?”
被全京城工人的呆霸王說傻,曾憲楞了一下,才梗着脖子,一臉不痛快地說:“我就是看不得他們那副驕傲的模樣!見着我就別過臉,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爲謀,難不成他們就很高尚?嘿,王妃娘娘生母百日未過,填房就匆匆進了門,七個月後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真當世人都是聾子、瞎子、傻子?”
高盈與曾憲並不相熟,但他心底好,見曾憲說得越來越不像樣,便道:“曾公子,楊老夫人還在呢!”所以,楊家人不僅是填房楊氏的孃家人,也是魯王妃親祖母的孃家人。前者可以隨意欺辱,後者出了事,對魯王妃的名聲也不好。
被高盈這麼一提醒,回過味來的曾憲嘟噥了幾聲,不見方纔的興頭,略寒暄了幾句便匆匆告辭。
等他走後,秦琬才問:“隋三郎,你與這位曾郎君很熟麼?”
“也,也不算熟了啦!”隋轅嘿嘿一笑,摸着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喝過幾次酒,經常在賭坊見面。額,不,我這段時間不去賭坊了,阿孃不讓!”
不是很熟,還這麼熱絡,言笑之間就和至交好友一樣?
秦琬暗暗記下這件事,決意在觀察幾分,便道:“對了,魯王妃孃家是什麼情況啊?什麼楊家,李家,我都聽糊塗了,還有,曾憲說的……”秦琬上前幾步,特意靠近隋轅,做出十分好奇的樣子,“是真的麼?”
高盈一聽。登時急了,剛想勸隋轅別說,隋轅已經唸叨開了:“你是不知道,魯王妃的父親,嘖嘖——”
“啊?”有你這樣說話說半句的麼?
秦放剛想轉移話題,被秦琬的眼神一掃,不知怎麼就矮了半截。高盈急得不得了,架不住秦琬好奇的目光,只好裝聾作啞。
隋轅咳了一聲,賣足了關子,才道:“也不知當年出了什麼事,簡單地說就是,宋鳴想娶表妹,他老子不讓,大概是覺得楊家日漸沒落,有自家娘子這麼一層關係就夠了,沒必要將兒媳婦的位置也拿出來做人情,便給宋鳴定了當時濟南郡守的嫡長女,也是同樣出身名門的平原李氏家主嫡長孫女。結果呢,李氏嫁進來不到兩年就死了,聽大夫說是什麼鬱結於心加產後失調,宋鳴卻在百日熱孝內迎了表妹進門,至於孩子嘛,生是七個多月後生的,也很健康。至於別的,那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你瞧我也生下來的時候也不怎麼健康,如今還不是生龍活虎?”
秦琬挑眉,淡淡道:“我瞧曾憲很篤定,這都十幾年了,日久見人心,若楊氏真是好的,豈會有這麼一套說辭?”
隋轅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陰私,本想瞞着,見秦琬如此敏銳,乾脆將自己知道的勸說了:“聽說魯王妃小得時候,很是三災八難過了一段時間,大夫說是體弱,一碗碗藥灌下去,就是好不了。宋老大人直接指着楊老夫人和楊氏的鼻子說,若是魯王妃出了什麼事,他就先休了楊老婦人,在命人休了楊氏,魯王妃才漸漸好了起來。”
濟南的宋家和楊家,當時的濟南郡守,在祖母和繼母手底下討生活,非得祖父發這樣的話才能保住性命的魯王妃,如今楊家河李家針鋒相對,連姻親都捲了進去的事實……有趣,當真有趣!
秦琬微微一笑,望着隋轅,問:“魯王對王妃當真極好,不知他有無庶出子女?”說罷,他立刻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你瞧我這記性,前些日子去當利公主府,我並未瞧見魯王府的庶女,自然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