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與各國使者的比試,本就被百姓翹首期盼,聽得大夏英才輩出,接連勝利,竟無一場敗績的消息,長安更是一片歡騰。接下來的好幾日,無論街頭還是巷尾,不管市井街坊還是深宅大院,都有人滿臉自豪,眉飛色舞地講述當時的情景。
“只見那東突厥人臉色一變,大喊‘怎麼可能’?蕭將軍輕輕一笑,只說了三個字,‘你輸了’,東突厥人‘啊’了一聲,吐血倒地……”
紀清露坐在窗邊,聽着小丫頭們說得興起,竟是越編越誇張,越傳越離譜,彷彿她們親眼見到蕭譽往那兒一站,敵人便被他的氣勢折服折服,納頭便拜。不由露出一絲既傷感又滿足的微笑,腹部連綿不絕的疼痛也彷彿不存在了一般。
這便是她深愛的人,自打很多年前,他從鬧市中攔下飛奔的駿馬,將她救起,她的心裡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是雄鷹,遲早要一飛沖天,我卻被小人所縛,困在小小的屋子裡,不知人生還剩下幾個春秋。
或許你早就不記得我了,可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從來沒有……一想到此處,紀清露潸然淚下。
使女見她落淚,還當她是疼得狠了,急急地打了熱水來,關切道:“主子,您好些了麼?”
她們原對紀清露也有些怠慢,心道新人進府又有孕,你一個老女還能得意幾日?不免有所怠慢,紀清露也不聞不問,更助長了這些人的囂張氣焰。誰料一日,紀清露生生疼昏過去,使女們卻躲着偷懶,竟被魏嗣王秦宵發現。聽見她“小產”的消息,秦宵雷霆大怒,發作了整個院落中的使女,直接換了批新人,也讓王府衆人噤若寒蟬,明白紀姨娘仍舊深受寵愛,不可輕易招惹,伸出的手未免縮了回去。
紀清露本也不想拿孕事來說謊,卻實在是不得已。她這大半年來月事一直不穩,小腹隱隱作痛,夜間一冷便覺肚子嗖嗖冒寒氣,一反往日的健康安泰。
她是何等精明剔透的人,怎會不清楚自己的反常?當下便有某種預感,明白自己十有八九*遭了暗算,卻不對任何人吐露分毫——所謂的“小產”,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左右她月事不調,已經近兩個月沒來“好朋友”,此番身體隱隱有了預兆,又見秦宵這些天忙着別的,這幾日怕是要來安撫她,也好做給她身後的“靠山”看,便隔三差五往冰冷的地上、堅硬的桌子上一趴一倒,使女們習以爲常,見到了將她挪到牀上也就是了,誰能猜到剛好被秦宵看見,紀清露又堅持她是小產呢?
王府的水太深,紀清露和鄧凝的身體狀況又與外界相傳截然相反,御醫不明內情,一家人的性命又掐在魏王手裡,哪敢多嘴?自是紀清露說什麼,他們也說什麼,關鍵得是,秦宵信,這就夠了。
紀清露對秦宵本就無半絲愛意,只有滿腔憎恨,自能看出秦宵的虛情假意,也漸漸琢磨出了自己的用處——她被困在後院,不能與旁人聯繫,左右便是生孩子,做靶子。偏偏肚子一兩年沒動靜,若是再等下去,魏王父子會不會認爲她沒用,令新安紀家再送一個女孩子過來?
進王府做妾,對她們這等出身的女子來說自是天大的好事,卻也要看伺候誰。紀清露不願親妹妹與從妹跳入火坑,只好佯作小產,心道你若要穩住那個與我有關係,我卻不知道的大人物,便不能這樣急吼吼地將我的妹妹接進來,能拖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至於未來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同一時間,魏王府的另一處,魏王妃蘇吟揮了揮手,對鄧凝說:“禮單的事情,你看着辦,這些瑣事,你決定便可。”
鄧凝知蘇吟不喜事的性子,卻有幾樁大事不好自作主張,便道:“皇長子殿下被冊晉王,禮斷不能輕。”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藍昭儀冊麗妃的事情,似乎還沒定下來,這禮……”
“先備着。”蘇吟毫不猶豫地說,“外頭的事情,你別去管,得了消息將禮物送上去即可。”
鄧凝應了一聲,便聽有人稟報:“靈壽縣主求見。”
蘇吟一聽,秀眉微蹙,想了想還是說:“讓她進來,阿凝別走。”
鄧凝本都起身了,聽蘇吟這麼說,只好坐下,便見靈壽縣主眼睛紅紅地走了進來,還未來得及落下眼淚,蘇吟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態度十分冷淡:“坐。”
靈壽縣主怔了一怔,有些委屈地坐了下來,卻聽蘇吟說:“若是與穆誠感情不睦,別告訴我,找王爺和你兩個哥哥爲你做主。”
“阿孃,穆誠他實在——”
蘇吟看了一眼靈壽縣主,沒再說話。
她也不是不關心女兒,事關女兒婚事,她也看了許多青年俊彥,努力爲女兒則一良配。聽魏王說要將女兒嫁給穆誠,她堅決反對,說穆誠出身顯貴,自幼生長在溫柔鄉中,也不見有什麼太大的本事,女兒嫁過去定不會幸福。還不如選個性情相合的,或者門第沒那麼高,需要仰仗魏王府過日子的,女兒這輩子才能過得舒心,至不濟也能將婆家整得服服貼貼,誰都不敢給靈壽縣主添堵。
面對母親的好意,靈壽縣主是怎麼說的?與父親的大業一比,自身的幸福不算什麼,她願意與穆誠結爲夫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吟還能說什麼?全天下就你最知書達理,我一心爲你,倒成了無理取鬧?行,既然你都做好了這等準備,那就別哭別鬧,爲了你父親的大業,什麼都給我忍着。就像海陵縣主一樣,爲了維繫兩家的政治聯姻,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受了委屈隻字不提,也不在私下動卑鄙手段。與夫婿沒有感情,生了個兒子,履行了傳宗接代的義務後便給他納妾,自己遊山玩水,大宴賓客,各過個的。反正你也認爲自身幸福不算什麼,又爲何視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爲眼中釘呢?
蘇吟可以不管靈壽縣主,鄧凝卻不能看着小姑子哭,忙道:“不過是幾個婢女,縣主若不喜歡,打發了便是。”
靈壽縣主一聽,淚水如珠子一般漣漣落下:“穆誠他,他又迷上了一個小妖精,說我是毒婦,面目可憎,還說,說等他成了世子,有了納妾的資格,他就要將對方納做有名分的媵!”
蘇吟靜靜地看着女兒,靈壽縣主不住抽泣,本以爲母親會心軟安撫幾句,誰料蘇吟神色如冰,語氣也很不好:“這等眼巴巴盼着曾祖父、祖父快點沒了的畜生,也值得你爲他傷心落淚?”
穆誠是鄭國公世子穆鑫的嫡長孫,他若要做世子,少不得鄭國公、穆鑫父子倆一道去了。
這話要是傳到外頭,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上,穆誠這一輩子也就別想翻身了——穆家子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想做鄭國公的多了去,不是非他不可。
瞧見靈壽縣主如遭雷劈的表情,鄧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她前世對靈壽縣主千好萬好,掏心掏肺,秦宵冷落她,忽視她,折辱她的時候,靈壽縣主作爲秦宵唯一的親妹妹,卻沒幫她說過一句話。非但沒有,還卯足了勁給秦宵送美人,那些美人入了宮,爲討好秦宵,又變着法子來折騰鄧凝。
靈壽縣主的“大恩大德”,鄧凝一輩子都忘不掉,重活一世,她豈能讓靈壽縣主和穆誠不鹹不淡地磨合幾年,熬到魏王登基,一輩子幸福美滿?穆誠不是剛成親,對美婢舊情難忘麼?時間久了,感情也就淡了,何不趁這時候出手推一把!
你不是喜歡給你哥哥送美人,讓她們給你吹枕邊風,以維持你“第一公主”的地位麼?這種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誰也不知道有多疼。我呢,也沒你那麼功利,只想看你過得不好而已。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看到你過的不好,我就覺得開心。
鄧凝就不信了,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在,靈壽縣主和穆誠還能好好過一輩子。雖說將來魏王登基,靈壽縣主身爲嫡公主,男人自是不缺的。可女人哪個不是這樣,對第一個男人始終有些不同呢?穆誠出身高,容貌好,風姿氣度樣樣不差,又慣會甜言蜜語的,靈壽縣主芳心暗許,再正常不過。
蘇吟見靈壽縣主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模樣,淡淡道:“你是魏王的嫡女,沒必要事事忍着,過不下去就和離,我爲你做主。穆家勢大,魏王府和蘇家也不是好惹的。若能過下去,便不要在我面前訴苦,回你的鄭國公府,關上門好生過日子。婢女挑釁,發賣了便是,良家女挑釁,看她年齡,年齡快到便讓官媒上門說親,不願成親就籤賣身契,否則就告穆誠強搶民女。若覺得不夠解氣,出門東轉,去找王爺和你的兩位兄長,讓他們給穆誠一個教訓。”
靈壽縣主未料母親冷酷至此,訥訥道:“可……”
“你想挽回夫妻情分?”蘇吟意興闌珊,“你看得上這等人,我可看不上,莫要再問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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