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宮住了幾天後,大部隊開始向獵場進發。獵場離行宮有半天的路,故而狩獵大部隊會在野外住幾個晚上。
出發的前一天,狩獵用的箭矢才分發到各人的手上。
行宮內武器的控制非常嚴格,只有參加狩獵的人才有資格領到一定數額的箭矢。箭上刻着使用者的名諱,每人多少支箭都是有定數的。
葉明淨領到五十支黃金箭。鋒銳的三棱箭簇,不似一般的精鐵所制,裡面不知摻了什麼,顯露出暗金色的金屬光澤。70釐米長的楊木箭身,筆直渾圓。黑鵰翎箭羽。靠近箭羽不起眼處,刻着一個小小的“淨”字。
滕隊長眼露羨慕。這種金箭只有承慶帝和五公主纔有資格用。
葉明淨清點了一下數目,將箭囊交給計都:“這東西可得保管好。五十支一支都不能少。”
計都收好箭囊:“殿下放心。”
齊靖等人也領到了各自的精鐵箭,整裝待發,於次日清晨向着獵場出發。
走了半天的行程,大隊人馬在森林外圍安營紮寨。以最大的金頂帳篷爲中心,各類帳篷呈放射狀散開。
承慶帝帶着一衆嬪妃坐在剛剛陳設好的席位上,鋪了黃綢的桌几上擺滿了美酒佳釀。他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一羣英姿颯爽的年輕人,個個身背弓箭,腰跨箭囊,年輕臉龐鬥志昂揚。
“好!接下來幾天就看看你們的本事。狩獵優勝者,朕重重有賞!”
皇帝號令一下,幾十匹快馬爭先恐後衝入森林,勇士們開始了狩獵行程。
人員頓時清減了大半,場地上顯得空蕩起來。
承慶帝笑着問一邊的薛惟:“你怎麼不去湊個熱鬧?”
薛惟道:“臣年紀大了,就不和年輕人爭那風頭了。渭之去就行,打了獵物他還敢不孝敬我這老子麼?”
“有道理!”承慶帝哈哈大笑,喝了口灑:“對了,剛剛朕恍惚看見凝之這孩子也去,還有齊靖,對!他的馬朕認識,這兩個孩子今年是第一次來吧。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還是得小心爲上。侍衛們可跟緊了?”
福壽公主道:“皇上放心。臣妹早就知道那兩個孩子忍不住,侍衛都是再三吩咐過的。不會出什麼危險。”她眼珠轉了轉,話鋒一變,驚訝的道:“咦?息矜你怎麼沒去?這孩子,縮在那角落裡幹什麼呢?”
葉息矜被點了名,幾道目光都向他投射過來。只得拱手道:“姑姑,息矜不善打獵。還是不要獻醜了。”
承慶帝笑道:“你這孩子。朕常聽人說,你馬上的功夫是很好的。君子習六藝,你難道不會射箭?既會騎馬又會射箭,那還怕什麼?侍衛會幫着搜趕獵物的,還不快去試試身手?別到時人家都滿載而歸,你卻兩手空空的回去。那不是白來一趟?”
葉息矜無奈的道:“臣遵旨。”從侍衛手中拿了長弓和箭囊,行禮辭別衆人,上馬出發。
承慶帝再次搜索四周,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孫承和拼命的挺起胸膛,期望他也被點名。可惜承慶帝只掃了他一眼就過去了。
葉明淨在主位席上將他的失落看的清清楚楚,笑嘻嘻的朝他舉杯示意。
很快,承慶帝又抓住了目標:“陸震,你難道也年紀大了不成?坐在這裡幹什麼?”
東陽侯陸震苦笑着起身:“皇上,這才第一天,臣想歇歇。”
承慶養家餬口不饒他:“第一天才能獵到好東西,難不成你也等着兒子來孝敬?”
陸震嘆氣:“臣的兒子和五公主一般大,今次並沒有來。”
承慶帝笑道:“看來你和朕一樣沒有福氣。你大哥家的那個遺腹子陸詔呢?聽說他考上了秀才。今年也不小了吧。怎麼沒帶來見識見識?”
陸震道:“詔兒一直在衡山書院讀書,他說要專一用心,不到會試之年不進京。”
承慶帝讚歎:“倒是個有志氣的。科舉這條路不好走啊。”
薛皇后插話:“皇上怎麼不記得別人,單記得陸詔?臣妾以前可沒見皇上提過。”
承慶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晉國公一眼:“那是還沒到提他的時候。有志氣,有毅力的孩子,想讓人不記得都不容易。”
周圍留守的衆人臉上紛紛露出了微妙的變化。
世家子弟,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要想個個被皇帝記住,那是不可能的。吟詩作賦、騎馬射獵,勳貴弟子們在秋狩場上這麼賣力的表演爲的是什麼?說到底,還不是爲了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陸詔不過是個秀才,哪來那麼好的運氣就這麼被皇帝惦記上了。可以預見,他將來一旦金榜題名,就會前程似錦。
未去打獵的少年們難掩妒忌。
唯有孫承和笑的沒心沒肺。他是真的爲大表哥高興。
茂國公世子王安園藉着更衣離席,走過薛洹之身邊時,若有若無的丟下一句話:“陸詔和你同歲吧。”
薛洹之從容的笑臉一繮,不自覺將目光投向主位上的葉明淨。
葉明淨和孫承和一樣笑的沒心沒肺。
他不禁握緊了雙拳。
兩個時辰後,開始有狩獵者陸續從森林裡走出來。馬匹後部懸掛着動物的屍體,血腥味撲鼻漫延。
承慶帝很高興,示意侍衛們分數各人的獵物。
因着時間短,獵物大多是兔子、山雞之類,偶爾有一兩隻鹿。狐狸、野豬、老虎、黑熊等等全都沒有。
承慶帝表示,今天大家的成績很不錯,明天狩獵會進行一整天。希望大家能深入叢林,捕獲更多的獵物。
然後,晚宴開始。
衆人各自落席圍坐,中心位置燃起了篝火,太監和侍從們將剛打來的獵物分別架在火上燒烤,廚師往烤肉上刷着一層又一層的作料。烤熟一圈就用銀刀片下肉呈送到桌上供人品嚐。
葉明淨特意關注了一下,當侍衛們將獵物拖下去後,場上的血腥味就很快散去了。這些狩獵的權貴們,身上沒有一點兒血跡。
晚宴酣暢之時,更是隻聞肉香酒香。
她詫異的問滕隊長,爲什麼這些人身上如此乾淨?
滕隊長眉角抽了抽,含蓄的解釋:“殿下,拾取獵物這些事,侍衛們會去做的。大人們無需下馬。”
葉明淨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些人只負責在馬上射箭,其它的都不管?”搏鬥什麼的都沒有嗎?
滕隊長補充:“……隨身侍衛會將周圍的獵物驅趕至主人周圍。逃脫或是未中要害的,就補射幾箭。”
“什麼?竟是這樣!”葉明淨心中什麼“一箭封喉”、“精靈王子”、“叢林狙擊殺手”的粉紅泡泡一個個的破滅。那些滿載獵物而歸的權貴公子們瀟灑的身姿頃刻間渺小到不能再渺小。
她失望之極:“照這個樣子,我都能去打獵了。不就是射移動靶麼。誰不會?”
滕隊長豪邁的拍拍胸脯:“公主去狩獵,屬下可以保證不會空手而歸。”
葉明淨鬱悶的問他:“這種任務對於你們就和玩一樣吧。”
滕隊長立刻警覺,正色道:“不然,我們要分大部分的精力關注公主的安危……”巴拉巴拉一堆。
葉明淨無力的甩甩頭:“我明白了,明天我也去林子裡玩玩吧。”
滕隊長眼睛一亮:“太好了。公主可以見識一下我手下兄弟們的身手。”
酒宴進行到一半,一羣東苑梨園的專業歌姬、舞姬來到了篝火旁悠揚的笛聲漸起,舞姬們伴隨着音樂跳起了歡快的舞蹈。熊熊的火焰映紅了她們年輕的嬌顏。
歌舞魂聲酣暢喧囂,葉明淨有些不習慣,一個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端了杯水果汁觀賞衆生表演。突然發現有人走到了她身後,掉頭一看原來是薛洹之。
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薛洹之在她身邊坐下,悄聲首家:“公主不喜歡歌舞?”
葉明淨答:“還好。”
薛洹之停頓了一下,又問:“公主明天可有狩獵的打算?”
葉明淨看了他一眼:“正在考慮。聽着好像不難,帶足侍衛的話,危險性也不大。”
薛洹之低聲道:“五哥今日就去了。公主明日若要去,是不是會和他一起?”
葉明淨頭上有些冒汗。薛凝之在上書記從來不會主動提出建議,他一般都是拾遺補缺的類型。只是……聽這位的口氣,以及這幾天晉國公一家的表現,似乎他們並不清楚薛凝之在上書房的定位。
自己人還是要掩護的。於是她含糊的道:“這也不一定。我還沒想好,他們年紀大些,會入林較深。我就算是去,也只會在森林邊緣逛逛。”
薛洹之垂下了頭:“五哥一向優秀,從小就是。背書背的快,先生講的功課他一聽就明白……”他絮絮叨叨的述說着,“我一直很羨慕他。他是長房嫡子,父親是國公,哥哥是世子,本人又得皇后姑姑看重。我一直以爲,天之驕子說就是他那樣的人。”
葉明淨有些奇怪,晉國公府的天之驕子,應該是薛渭之吧。人家好歹是嫡長子,目前更是世子。而且了不笨。
薛洹之繼續訴說他不幸的童年:“那一年,五哥得了一塊玉佩,白璧無瑕,握在手心沁人心脾。我看了就喜歡,回去就問我娘要,孃親哭了……後來,父親罰我去跪祠堂,夫人冷冷的告誡多,我不能叫我孃親爲‘娘’,只能稱呼她姨娘……”
葉明淨窘然的看着陷入悽慘回憶的小帥哥。巨汗不已。好吧,這個經歷確實比較不幸。這個童年的確坎坷。她應該給予深切的同情來配合。
可是!問題是薛洹之同學,你真的很背啊!
葉明淨迎着秋夜蕭瑟的冷風,內心鬱悶之極。在經過陸詔的身世大揭秘後。基本上除非有人告訴她,她不是父皇的孩子。不然,沒有什麼悲慘的身世能打動她了。
而恰恰是與陸詔的接觸提醒了她,一般擁有此等挫折童年經歷,還能奮發圖強的孩子。
基本上做事都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薛洹之,不是你的故事不悲慘,也不是你的演出不賣力。你最失敗的地方就是你來晚了。
這就好像是一個一流詐騙犯詐騙未遂,然後一個二流詐騙犯來了……
悲劇到葉明淨連陪他演戲的興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