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裹着晶瑩的淚珠泫然‘玉’滴,總算還記得在母親面前哭是沒有用的,反會適得其反,硬是忍住了沒讓掉下來。
葉明淨見他這樣,倒也難得的沒有取笑,將他抱到膝頭坐下:“早早。母親今天告訴你一個道理。人生有相聚就會有別離。無論什麼人都不會長久的陪在你身邊,終會一個個離去。”
這個道理對五歲的葉初陽來說太過殘忍。然而他是皇位繼承者,就不適宜用教育普通孩子的方法來對待他。葉明淨以爲,新是新,舊是舊。失去的舊人永遠不可代替。即便是有了新人帶來的歡樂,也不能減少舊人離去的悲傷。每一個人都是無法替代的,離開的失落會永遠縈繞心頭。所以,讓自己減少悲傷的方法就是,儘量少放些人在心間。聽着很無情,卻也是無奈的方法。冷清之人未必冷清,或許只是無法承受情深之重。
葉初陽註定要提早走入‘成’人的世界。葉明淨最重視的,是鍛鍊他強健的心靈。只有心靈強大,才能遊刃有餘的駕馭力量的強大。
“所以,容成的離開只是一個開始。以後,你會遇見無數這樣的事。有人相聚、有人分離。我們無法阻止,就像‘花’不能永遠盛開,世間有冬去‘春’來。我們能做的,就是將一切的美好和不美好記在心底,認真的品味。歡樂、愉悅、傷心、爭執、愁苦都認真的去品嚐、牢記。這樣,即使朋友離開了我們,我們也永遠不會失去他。因爲他的點點滴滴都被我們所記牢。他在心底陪伴着我們”
葉初陽似懂非懂:“可是,我心裡還是很難過。”
葉明淨淡淡一笑:“難過也是一種人生的歷練。是難得的體驗呢。早早可以想些辦法來減輕它,比如說,和容成約好互相寫信。將你們身邊各自發生的趣事都記下來,送給對方看。也可以約好,在你長大一些後,去江南看望容成……”
“真的嗎?”葉初陽立刻打斷了她的話,驚喜不已:“我真的能去江南看望他?”
“當然。”葉明淨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惆悵,顯得悠遠而傷感:“早早,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走遍我大夏的每一寸領土。看遍這如畫江山。”
葉初陽懵懵懂懂:“如畫江山?我真的能走遍每一寸大夏領土?可是在元宵節後,我問過,什麼時候能再出宮去玩。杜大人和林閣老都說,皇子是不能涉險的。要待在皇宮裡。”
葉明淨微微一笑:“那是因爲早早沒有保護自己的本領啊?如果早早有很厲害的本領,誰都無法傷害你,就可以離開皇宮去天下游歷了。”
葉初陽大喜:“真的嗎?是了母親讓我跟着師父練武,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
葉明淨失笑:“差不多吧。來,母親帶你看一樣東西。”
她起身,帶着葉初陽穿過宮室迴廊,來到梧桐宮後殿一座小小的房間,馮立恭敬的打開‘門’,又掩上。帶着衆內‘侍’和‘侍’衛退到‘門’外,於三尺外安靜的守護。
“咦?這個房間我沒來過。”葉初陽好奇左右打量。房間很空。除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外就沒什麼傢俱了。唯有一面很寬闊的牆壁被明黃‘色’的帷幕遮蓋着。他敏感的發現,一走進這個房間,母親周身的氣息都彷彿凝滯了。
“這裡……”葉明淨孑立於房間正中,靜靜的開口:“是一個很值得紀念的地方。”
葉初陽好奇的將黃‘色’的帷幕拉開,一副巨大的地圖顯現了出來。
“哇是堪輿圖”他驚喜的叫,“我認識它杜大人教過我。”邊說邊跳着腳去夠,發覺怎麼也夠不到頂端,伸開雙臂,怎麼也夠不到邊,不由驚呼:“天哪,它真大。”
“是啊……它真是大。”葉明淨垂下眼瞼,用手輕輕撫去桌上不存在的灰塵,視線停留在桌邊的一把圈椅上。椅面空空,乾淨的沒有任何痕跡。
葉初陽歡快的跑了過來:“母親,這圖真是大。上面標註的是什麼地方?”
葉明淨走到地圖面前,抱起葉初陽:“這是我大夏的堪輿圖。”
“真的?都是我大夏的國土?”葉初陽好奇用手‘摸’‘摸’最頂端,“這裡是哪裡?”
葉明淨道:“瓦剌。”
“什麼”葉初陽大失所望,“怎麼會是瓦剌?不是說都是大夏的領土麼?母親騙人。”
“呵呵”葉明淨低笑,“早早,在廣闊無垠的大地上有着無數的國家,就和家園一樣。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鄰居。我們不能單單隻關注自己,對於鄰居也要同樣關心。因爲啊,這些鄰居有好有壞。我們大夏是難得的物寶天華之地。那些鄰居們的家園不如我們的美麗,他們一直在覬覦着這片豐饒的土地。一個不小心,這些餓狼一樣的鄰居就會來侵佔我們的家園,擄走我們的財富,你來看……”
她用手指着地圖上北方的大片土地:“杜大人有沒有和你說過,在大夏之前有一個大周皇朝?”
“說了。”葉初陽響亮的回答,“前周帝王無能,禪讓了皇位於我大夏高祖皇帝。”
“無能?”葉明淨輕笑一聲,“或許吧。那你可知道周太祖,熙照‘女’帝李若棠?”
“知道”葉初陽這回的聲音更加響亮。李若棠的傳奇往事,民間多有話本記載。而廣平朝因爲也是‘女’帝執政的緣故。對這位開國‘女’帝格外關注。在三國‘交’戰勝利,瓦剌割地賠款給大夏後,一度有不少趨炎之人將葉明淨和李若棠並駕比喻。杜憫針對現有國情,特意講過不少李若棠的事蹟給葉初陽聽。
“熙照‘女’帝李若棠,結束了百年‘亂’世,打下遼闊的江山土地,建立了周朝。”葉明淨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她用手指着斷續的紅線勾勒出的國土範圍:“這裡,這裡都曾經是周朝的領土。而到了周肅宗景豐‘女’帝時期,周朝的土地就只有這麼一點點了。”她再度畫出範圍,“這裡,這裡全都成了別人家的。這些別人,就是我們的好鄰居。”
“啊?”葉初陽吃驚的看着堪輿圖,“這麼多地方?全被他們搶走啦”
葉明淨沉沉的點頭:“是的,直到現在它們都不屬於大夏。最重要的是,這一大片地方是產馬的良地。我們,沒有了馬。而且,現在的疆域沒有天然屏障,很容易被外族入侵。”
葉初陽大急:“那爲什麼不搶回來呢?”
“因爲很難。”葉明淨道,“戰爭是一件很複雜,牽動全局的行動。可興國,可亡國。在朕之前的歷代先皇們,蓄‘精’養銳,強國利兵,打下了堅實的國富基礎。到了朕這裡,再多方籌謀,幾經戰事,方於兩年多前,收回了一小部分領土,就是這裡。”她將西域新城周邊的土地畫出。
葉初陽高興的拍手:“太好了。母親,你再努力努力,將這些地盤全收回來。”
葉明淨大笑:“早早說的好身爲帝王,是該有這樣的氣魄。國之領地,寸土不讓。不過,收復土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爲佔領一片地帶很容易。可佔領了那塊地後,要守住它,還要讓那片土地上的人過上好日子,那就不容易了。母親不如熙照‘女’帝李若棠,母親不會打仗,不懂軍事。能收回一些土地已屬僥倖。熙照‘女’帝那樣的百戰神將,世間難尋啊”
葉初陽的興奮稍稍褪去,耷拉着腦袋:“是了。容成、寶成哥哥、還有杜大人都說過。縱觀歷史千餘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還沒有哪位將軍能像周太祖一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他仰起小臉,“母親,你說我若是長大做了大將軍,能成爲和周太祖一樣的百勝將軍嗎?”
葉明淨笑了:“爲什麼不能?不試試你怎麼知道呢?”
“真的?”葉初陽眼睛一亮,“母親也覺得我能行?”
葉明淨親了他一口:“母親相信你。如果你能從小就好好用功,學習一個百戰百勝將軍該學習的一切。母親相信,你一定會比周太祖更出‘色’。”
葉初陽歡呼着揮舞手臂:“好極了。等我做了百勝將軍,一定將這些領土全收回來”
葉明淨緩緩而笑,語聲輕柔:“是的,我相信……”
蕭容成與蕭慧成終是跟着時少‘春’走了。綠桔也上了那輛去江南的馬車。臨行前,葉明淨‘私’下問過她:“有人告訴朕,衛七對你有意,你怎麼看?”
綠桔漲紅了臉,憤憤丟了一句:“陛下,奴婢沒有任何看法。”
葉明淨嘆了口氣,勸道:“綠桔。時機稍縱即逝,不是永遠都有合適的人選在等着你的。朕的皇宮和歷代先皇不同,朕這裡,並不禁止宮‘女’、‘女’官出嫁。當然,朕身邊的人,可供選擇的出嫁範圍是窄了些。可也不是一點兒餘地沒有。若是沒有機會也就罷了。既然有機會,便不妨考慮考慮。若你心儀衛七,也不必擔心什麼。雖說朕不可能爲你一人,現在就調動衛七回來。可是,朕可以送你去江南。朕這裡的雜事並不多。南方那邊,朕也需要一些不同的消息。‘女’子看待事物的角度和男子不同。你去了那裡,也不是一無是處。更何況,陸詔不會一輩子待在那裡。衛七更不會一輩子待在陸詔府上。總有一天,大家都要回來的……”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綠桔從開始的面紅耳赤漸漸變成雙眼泛紅:“陛下,您不必如此爲奴婢着想。”
葉明淨拍拍她的肩:“試一試吧。不管你對男子有多不信任。總可以試一試。失敗了也不怕。有朕在這裡呢。你還怕沒地方回來不成?分居、合離。朕都由得你。最壞的結局不過和現在一樣終老皇宮。爲什麼不試一試呢?要知道,人生只有一次。”她自信的笑了笑,“受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傷後沒有退路。綠桔,如果你對那個男人失望了。你還可以回來,依舊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地位、名譽。這樣,你還怕什麼呢?”
綠桔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