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過去以後,葉明淨的身體有了顯着的改善。以她現在良好的睡眠質量,一天只需睡八個小時就可以完全恢復身體的勞累。每天這麼不起眼的兩小時,日日累積之下,無形中讓她比同齡人多出了很多時間。這是一筆很珍貴的財富。
承慶帝現在對她很滿意,這個女兒雖不是驚採絕豔,卻一步一個腳印,走的穩健、踏實。這種性情是很難能可貴的。
過完了八月中秋節,西苑的住客們陸續回到了皇宮。等到九月的時候,萬衆期待的選秀正式開始了。承慶帝恩旨,在京六品以上官員和男爵以上爵位的人家,有適齡女兒的都可以參選。以自願爲主,不強行規定。
小桃天天彙報最新消息,什麼誰誰家的女兒被報上名了,什麼誰誰據說是京城第一美女了,誰誰是第一才女了等等。都是爛俗了的一套。葉明淨在一堆花邊新聞裡挑挑揀揀到也聽見了那麼一兩個有意思的。
慶國公家有一位十六歲的嫡女,貌美端莊。最近剛剛出嫁了。嫁給了中極殿大學士董學成的兒子,禮部儀制司主事董康。承慶帝親自寫了賀詞“天賜良緣”送上。
這位慶國公倒是很有意思。葉明淨琢磨,只是不知道是心疼女兒呢,還是揣摩透了聖心。雖是兵行險招,效果卻非常之好。
承慶帝的賀詞是一個信號。董孫兩家結親之後,秀女的報名量明顯減少了,薛皇后的工作得到了大大的減輕,連帶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隨着秀女們入住儲秀宮,葉明淨再次將小桃禁足了。事情進行到了這一步,打探八卦極其容易惹事。她自己也小心謹慎,每天按照固定的路線行走至宣明宮,儘量不多踏一步路。
雖然她很想參觀選秀現場,但到底還是小命要緊,沒有鬧着要摻和,一直乖乖的窩在昭陽宮裡。
不過有點沒想到的是,她的親孃,安妃。如今竟然也在選秀的裁判席上,有了一個位置。
安妃過來看女兒時是這樣說的:“我哪兒會看人呀,都是皇后娘娘仁德,非要拖着我去掌眼。我是瞧着這也好,那也好。個個都是如花的美人。要我說誰好,誰不好,我可說不上來。多說多錯,我乾脆就一句話都不說。”
葉明淨竊笑不語。皇后一定是故意的。安妃長的很美,屬於那種如蓮花般清雅的美。只是不能聽她開口說話,一開口就會透出幾分傻氣,生生破壞了那種靈秀的美感。薛皇后根本不需要她發表意見,只需她坐在那裡淡淡微笑就能起到壓陣的效果了。
安妃又說了幾個參加評判的妃子,果然都是各有千秋的美女類型。薛皇后的心思一目瞭然。別以爲你們有多漂亮。咱這兒是皇宮,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承慶帝最後只選了三個長相一般、看着很溫和的女子,三人的家世都非常普通,封的等級也很低,從七品的美人、良人、才人。
之後,他就興味索然的離開了。薛皇后也沒有故作賢德的再選人,其餘的妃子更是樂得少些人來搶食,也就順勢散了。鬧的轟轟烈烈的選秀就這樣以一種寂寥的姿態落幕。
葉明淨很奇怪的問安妃:“父皇爲什麼不選漂亮的秀女呢?他不喜歡美人嗎?”
安妃笑道:“傻孩子,哪有男人不喜歡美人的。只是這些美人啊,都不合他的意。你父皇是何等驕傲之人,豈會委屈自己。”
**沒有傻子,更沒有能生下孩子還平安活着的傻子。安妃一語道破天機。原來她親愛的父皇傲嬌了。朕是喜歡美人,但朕不喜歡你們強行塞過來的美人。當朕沒見過美人嗎?朕的品味比你們要好的多!
選秀整整折騰了一個秋天,等到新美人們入宮安定下來,天天請安,再串幾家門拜訪拜訪,時間就將近年末了。承慶帝和薛皇后兩人都非常忙,連帶着對葉明淨就過問的少了些。安妃同志從五月落水事件後表現一直良好,低眉順眼,不驕不躁。帝后一致通過了對她的考察,加之昭陽宮裡人來人往的太亂,就暫時把葉明淨搬到了安妃的長春宮。安妃欣喜若狂,夜裡總要偷偷起來看女兒兩眼心裡才踏實。
在宮廷裡過年是很沒意思的。爲什麼呢?因爲這一大家的男女比例失調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葉氏皇族子嗣凋零,偌大的皇宮裡只有葉明淨這一個孩子。承慶帝本人也沒有活着的兄弟,只有一個妹妹福壽公主。嫁給了景鄉侯齊家。堂兄弟也只有一個,遠在封地涼州的涼郡王。嫁出去的女兒沒有回孃家過除夕的道理。遠在涼州的郡王也不可能趕來京城過年,當然,承慶帝也不會允許他來就是了。總之,夏朝天子家,葉氏一族的除夕晚宴鬱悶到令人乏味。滿場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和沒什麼陽剛氣的太監。唯一的男人是四十二歲的承慶帝,唯一的小孩是五歲的葉明淨。富麗堂皇的宮殿、喧囂熱鬧的晚宴中透着一股別樣的悽清。
好容易捱到新年的鐘聲響起,承慶帝立刻離席,按照祖制,去了皇后的昭陽宮。衆嬪妃們愁多喜少的也各自散了。唯有安妃喜滋滋的攙了女兒,在爆竹聲中回到長春宮。
年初二的早上,葉明淨在昭陽宮的東偏殿見到了回宮拜年的福壽公主。看相貌約有三十來歲的樣子,長的和承慶帝略有幾分相像。身邊有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瘦瘦高高的,臉上的表情很老成。
福壽長公主笑着招呼她:“淨兒過了年有六歲了吧。可是大姑娘了。快過來見見,這是你靖哥哥。”
葉明淨立刻就惡寒了一下,她可不是黃蓉。
薛皇后笑着說:“這是你姑姑的長子,你表兄齊靖。今年十歲。”
葉明淨就叫了聲:“表哥。”
可惡,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喊慕容復。
齊靖的表情也很不自在,輕回了一聲:“表妹。”
福壽公主立刻就掩嘴笑了起來:“真是巧了,兩人的小名都叫淨(靖)兒。”然後就連聲催着讓兩個孩子自個兒玩去。
薛皇后淡淡的笑了笑,吩咐雲潔帶着兩人去西偏殿玩兒。
西偏殿本就是葉明淨日常起居的地方,雖然這些日子暫時搬到了長春宮。昭陽宮裡的東西卻是動都沒動過的。
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能玩些什麼,葉明淨想不出來。不料齊靖倒是一副很老練的樣子,很快退去了臉上的紅暈,恢復了白淨的臉蛋問她:“表妹平時都玩些什麼?”
葉明淨回想了一下:“踢毽子,跳繩。”
其實,自從她開始練‘八禽戲’後,已經很久不靠這兩項運動來鍛鍊身體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她剛剛發現,自己平時竟然都沒什麼孩童的娛樂和遊戲。無奈之下只得說了這些。
齊靖想了想,猶豫的朝窗外看了兩眼:“過年都是要放爆竹的,我帶你去放紙炮好不好?”
由於李若棠前輩弄出了黑火藥的配方,夏朝過年也有和小鞭炮、二踢腳之流類似的紙爆竹。齊靖過年最喜歡玩的就是和堂兄們一起放爆竹。
花雕的臉都要嚇白了,趕緊阻止:“齊公子,宮裡是不能放爆竹的。傷到人就糟了。”
齊靖很不高興:“我又不是傻子,不會找沒人的空地麼。六表弟就曾說過新年時要和我一塊兒放爆竹的,他怎麼就沒提過宮裡不能放爆竹?你是怕事,在這兒哄我們呢!”
花雕立刻變了臉色。周圍的小宮女都低下了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齊靖這時才發現他說漏了嘴,臉漲紅了一下,很快收住了聲音。
葉明淨很奇怪怎麼突然這麼安靜了,見衆人臉色怪異,便問:“表哥,你怎麼不說了。”
這時馮立拿着一本書走上前來:“齊公子,五公主最喜歡聽人講書。公子不如給公主讀些故事吧。小的給您上些吃食點心,大家邊吃邊聊豈不好?”
齊靖看了他兩眼,接過書一瞧,是《搜神記》。問葉明淨:“表妹以爲呢?”
葉明淨作爲女生,本能的不喜歡放爆竹,便道:“這樣很好,有勞表哥了。”
齊靖點點頭,翻開書邊讀邊講解起來。
花雕鬆了口氣,悄悄的退到一邊。
齊靖一直講了半個多時辰,其間喝了五杯茶。然後在結束了一個故事後,面色潮紅的放下書:“我去更衣。”
葉明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此更衣即爲去洗手間的意思。趕緊吩咐馮立跟着去伺候。等齊靖潮紅着臉回來後,她真心的感謝加道歉:“齊哥哥,謝謝你讀書給我聽,快歇一會兒吧。”又將她剛剛聽故事時剝的一小碟葵瓜子仁推到齊靖面前,“吃瓜子兒。”
齊靖也愣了愣,葉明淨聽故事時手上一直在剝瓜子兒,沒想到是剝給他吃的。他遲疑了一下,又推了過去:“妹妹自己吃吧。”
葉明淨剝瓜子只是爲了鍛鍊手指的靈活度,她本人並不怎麼愛吃。於是就又推了過去:“齊哥哥,這個給你吃。我喜歡吃小胡桃,可是很難剝……”
齊靖立刻道:“我來幫你。”然後便拿起小錘子和包了綢布的木頭墊,敲胡桃仁給葉明淨吃。
兩人消磨了一個上午。福壽公主走後,薛皇后問葉明淨:“和你表哥玩什麼了?”
葉明淨道:“齊哥哥給我讀了故事,還剝胡桃仁給我吃。”
晚上的時候,承慶帝也問她:“聽說你今天和齊靖玩的很好?”
葉明淨回答:“淨兒不喜歡放爆竹,齊哥哥就讀書給我聽。”
承慶帝思索了一會兒:“淨兒,自周太祖起,皇室到也是有過幾個公主進上書房讀書的。過完年後,父皇打算給你請個太傅,正式教你讀書做學問。這樣一來,你就會有伴讀。你想讓齊靖做你的伴讀嗎?”
葉明淨猶豫了一會兒:“父皇,淨兒除了齊哥哥,也沒見過別的人。不知道該找誰做伴讀。”
承慶帝嘴角輕扯:“只有齊哥哥嗎?你忘了,你還見過薛凝之。”
“可薛凝之是六哥哥的伴讀。”
承慶帝淡淡的道:“齊靖也曾是你六哥的伴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