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音殿是一座專門用以開大型宴會的宮殿。室內陳設不多,地方寬敞。最大可以容納千人宴請。一般情況下用不了,就會以珠簾、屏風隔出大小適宜的範圍。
珠簾是十足的珍珠串成。屏風是透光絹紗製作,刺繡各式花鳥蟲魚、四季風景。分開是單獨畫作,連起來就是一副連貫長卷。放在後世,可稱爲國寶。然而在這裡,它就是個隔斷的作用。葉明淨來這裡很多年,終於習慣了皇室的奢華。看着葉初陽拿珍珠當彈子和蕭容成在房間裡對打,也只是囑咐綠桔一聲記得關門,別讓珍珠飛濺到外面。
悅音殿便是這樣一個奢華的所在。珠光旖旎,絹紗輕盈。美麗的舞娘身着豔麗舞衣,隨着裊繞的音樂舞動身體。少男少女歡聚一堂,輕歌曼舞,酒醉歌酣。
葉明淨特意將筵席地從中用長長的珠簾隔成了兩塊,右邊是成年父母一輩,左邊是未婚少年男女。涇渭分明,各是各的熱鬧。葉明淨本人沒有坐在高臺觀看,而是和幾個關係親近的朝臣、權貴坐在一起。身邊伺候的人多些,佔的地方大些。
喝了兩杯酒下肚,她和林珂、唐眷書、王安園、江鴻、孫承嘉等人說起了馬政和兵政的事。
葉明淨打算取消兵戶制,改爲徵兵制和徭役制相結合。每戶人家(女戶除外,獨子除外)都需出一名成年男子服兩年兵役,學習各項技能。不願意的,可以“以錢代役”。這是徭役。而徵兵就是個人自願了,自願參軍,由軍隊進行篩選,錄取後給予訓練。分到各個軍隊之中,按月領取糧餉,成爲職業軍人。然而這不是永久職業,會按職位和兵種的不同有退役年限。退役後,根據兵齡和兵種領取一定的退役金回鄉。徭役兵種服役滿兩年之後,若個人願意,也可以申請轉化爲徵兵兵種。同樣由軍隊進行篩選。
和平時期,只需保證軍隊在一定數目間即可。徭役兵種的輪換可使得大量平民得到最基本的軍事訓練。一旦戰爭來臨,徵兵兵種即可擴張,吸收那些有過軍事訓練的民衆作爲兵源。於最快速度糾結起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朕這是初步想法,具體怎麼實施,效果如何,還需拿出擬定好的條例出來。各地初期的實施也得有人去做。諸卿家以爲如何?”
林珂是內閣首輔,他只要總領全綱即可,當下摸着鬍鬚道:“兵戶制放到如今來看,確實弊端較多。此次與瓦剌韃靼交戰,就可看出其不合時宜。改是要改的。怎麼改,還需各方斟酌完善。”
兵部尚書唐眷書對這一塊比較熟,立刻接口:“我朝兵戶雖多,現今剩下的卻無幾。”說到這裡,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葉明淨,“兩年交戰間,吃空餉、佔虛位的名冊已全部清空。其中年邁無子不合規矩的,也都撤掉了其戶籍。又戰死了不少……”說着說着,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戰事初期失敗之時被剿滅的。葉明淨怒斥其技藝不精,致使戰事失利。不光撫卹金沒有。還撤職問罪了一衆高中層將領。威遠侯高家爲首的一批軍中老資格勳貴,更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王安園等人也都是心下一凜。廣平女帝的這一手實在狠毒。藉着戰事繳清了反對她的勢力,打壓威懾了跟風觀望的中間派,大力扶植忠於她的新興力量。至此,獨掌大權,朝中再無人敢對她置喙。帝王的威嚴得到了最高之體現。真是好手段。
唐眷書喋喋不休半天,將現今的軍隊狀態一一闡述。最後下結論:“實行徵兵制與徭役制,完全可行。”
葉明淨沉吟片刻,道:“雖是軍隊新政,卻和民事慼慼相關。如此實行徭役,會不會對百姓負擔過重?徵兵比例南北兩地需不需有所不同?還有,各地的徭役兵種是在本省服役還是去外省爲好,這些都是問題。你們有什麼看法?”
王安園精神一振,立時展露見解:“陛下,臣以爲。此事需按照各地不同之民情逐一調整。”
“哦?”葉明淨來了興致,“說說看?”
王安園道:“首先,各省之地民情不同,人口數目不一。徭役者應給予相對調整。還有,有些省份雖人口衆多,然讀書人也多,如江浙一帶。但凡有了秀才功名的,都可免除徭役,這是定例。再者,有些富庶之地,民衆情願花錢免除徭役。那麼,需不需規定一個最基礎的基數,這也是要考慮的。”
“不錯。”葉明淨微笑,“安園設想的很周到。果然是穩重之人。”
有了王安園的開頭,其他的人也都放鬆開來,開始各抒己見。孫承嘉道:“各地駐軍需要人數多少,流動徭役兵種幾何,徵兵兵種幾何。也需按各地不同具體劃分。如沿海一帶與西北一帶就需多增加徵兵兵種。江、浙、閩、瓊一帶駐軍,需水陸兼備,招收兵源時應考慮到水土之勢。”
江鴻也插話:“具體兵種如何劃分,還得看各地原本駐軍是如何分成的。原先的駐軍各有何等優勢?何等劣勢?需添加的數目、兵種、後勤、人手都得重新來算。”
薛渭之沉吟:“還有兵餉。這般大改動不能一蹴而就。財政上若跟不上,反會適得其反。”
葉明淨很高興。軍政之事不像讀書考科舉。除非特別有天賦的人。不然,還得是這些歷代浸yin軍中的勳貴們,從小於父祖輩中耳聞目濡,少年時于軍政衙門中領職廝混。浸染十幾二十年才更瞭解方方面面的內情。改革兵政,靠的不是文臣。
“諸卿家說的都很有理。”她笑道,“這麼着吧,渭之幾個回去各寫了條陳摺子給朕。朕回頭一一細瞧。對了,還有馬政的事,你們也一併寫了條陳過來。”
幾人大喜。徵兵制改革是大動作。寫具體條陳只是第一步。一旦條陳通過,後續的幾項實施還少得了最初提建議的人蔘與嗎?事情一辦,各家也就插進政事體系中了。幾人心頭雪亮,當下連聲應諾,表示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寫出來。
葉明淨笑:“這事不急在一時。諸卿回去細想,方方面面寫周全了。咱們再慢慢實施。總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不是?”
衆人都笑了。一時間氣氛大好。
話說完了,重新欣賞起歌舞。恍惚間就聽見左邊那些年輕人羣裡爆發出一陣騷亂。
“怎麼回事?”葉明淨好奇的吩咐綠桔,“過去瞧瞧,看他們鬧什麼呢?”
綠桔去了,片刻後回來。抿着嘴朝林珂直笑:“林大人的愛女端的好相貌。都是年輕人,大約是喝多了,說話聲就大了些。”
她話說的委婉,內裡的意思卻很明白。那邊的吵鬧,爲的是爭風吃醋。
葉明淨呆滯了一下,隨後大笑:“蒙石,竟有這等事。朕倒是不知道你有這麼個掌上明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可是人間佳話。走,咱們瞧瞧去。”興致勃勃的起身。
林珂氣的臉都青了。綠桔落後一步,小聲的對着他道:“鬧起紛爭的,還有薛公子、顧公子、孫公子、姚公子、於姑娘和姚姑娘。”
薛渭之眉頭突的一跳,臉色緊繃,對着綠桔僵硬的點頭致謝。顧朔則輕聲嘟嚷了一句什麼。孫承嘉卻是瞪大了眼,恨不得一腳就衝過去。他家兒子才虛歲十三。竟然就開始爭姑娘了?天哪,這是真的嗎?
葉明淨一行人匆匆來到左隔斷,只見姚非和薛衡二人面對面的站着。姚非臉色鐵青,薛衡面色僵硬。顧維麟站在姚非一邊,對着薛衡滿臉鄙夷。十三歲的孫景西卻是對着顧維麟怒目橫視。女孩子們則分站成幾堆,一堆人數衆多的,以林珂的女兒林夢然爲首。另一羣則人要少些,衆心捧月的站着於光愷的小女兒于思恬。第三羣人人數最少,只有寥寥三個,中間的女孩一看就能看出哭紅了雙眼。正是姚非的妹妹,餘恩侯嫡女:姚蒙。
這羣少年男女見着女帝陛下來了,紛紛行禮。
“這是怎麼鬧的?好好的不喝酒看歌舞,杵在這裡做什麼?”葉明淨笑着問話,“誰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沒人出聲。女帝陛下話問的很簡單。真要回答卻很不好處理。
照實說吧,太丟臉了。少年們沒什麼,幾個女孩子在衆多長輩們面前落了臉,卻是會影響閨譽。若說什麼事都沒有,誰都不會相信。避重就輕是個不錯的選擇。王安園的大兒子立時就打了圓場:“也沒什麼。幾位哥哥喝多了,說話間聲氣大了些。倒鬧開了,驚動了陛下。”
王安園微微一笑,很爲兒子的得體回答高興。
“是嗎?”葉明淨似笑非笑的掃過一衆世家少年。這大殿裡發生的事,怎麼可能瞞過她。即便是他們不說,她就沒法知道了嗎?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視線掃到顧維麟,葉明淨頓了頓,道:“維麟,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顧維麟猶豫了幾分,看了看姚非。跺了一下腳,道:“薛大公子對着姚世子沒有禮貌。”
“噗——”葉明淨忍禁不俊。這個顧維麟,太有趣了既然這羣少年人志同道合的都想隱瞞,她也就不多事了。大不了明天問問悅音殿的內侍,內幕是什麼。
剛要轉身,突然,一個微弱卻堅定的女聲叫住了她:“陛下,臣女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