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予氣的嘟起嘴:“我怎麼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她要是想問,不會直接問嘛?反正我就是聽不懂那些繞來繞去的話。”
葉明淨聽到這裡,停止了笑。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片刻後道:“這樣也好。聽不懂就聽不懂吧。你是皇后,沒必要順着她們,該是她們順着你纔對。”
“真的?”姚善予大喜,“真的不需要再學?”
葉明淨低下頭摸了摸重新將注意力放到窗外去的葉初陽,微微勾了勾嘴角,語聲幾不可查。姚善予只零星聽見幾句。“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付出了……自然不必再看他們的臉色……就快了……”
然後,葉明淨的音調恢復了正常:“小築子,咱們在這宮裡活的也不容易。那些人,不必理會。隨她們去吧。”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估摸着時間,上林苑快到了。從龍輦後方的窗簾子外看去,一條火把結成的長龍蜿蜒數裡,直至視線的末端。
葉初陽吃了一碗雞肝菜泥面後,打了個呵欠。歪在姚皇后的懷裡閉上了眼睛。葉明淨凝視隊伍後方的長龍,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秋狩是勳貴武將家孩子出人頭地的場合。凡是在秋狩裡嶄露頭角的小輩,依照慣例都會給些出身、虛職什麼的,也算是在武將系統掛個名。混跡幾年後,慢慢接替其父輩的勢力。一連停了好幾年的秋狩,這些人該急了吧。畢竟從正規渠道晉升,哪裡有天子眼皮下來的快捷。
想必這些人家都在摩拳擦掌,等着大展身手吧。很好,就怕你們不來。
她將視線投向北方的天空。新生代的力量是吧?想要職位是吧?沒關係,她都會給的。畢竟沒了你們,朕要拿什麼去和瓦剌人迎戰呢?
草原王庭,寬闊的比武場上罕見的用紅綢裝飾,各大部落的首領、頭人以及王庭的四位王帶着各自的手下坐在視野最好的席位上,觀看這這一場由着爭奪美人引發的比試。
比試已經結束,很出人意料的,最後獲勝的不是任何一位王子,而是汗王突不花爾模身邊的親衛隊隊長,巴音。
此刻,他一身斑斑點點的血跡,站在高臺上。對面的黛絲一臉冷漠,當着瓦剌全體貴族的面。說道:“我不喜歡你。我不接受你的求婚。”
巴音的目光拂過她美麗的臉龐和窈窕的身段,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語聲不高,卻足夠高臺附近的貴族們都能聽見。之後,他毫不留戀的轉身下了高臺。
黛絲有些吃驚,輕蔑的目光中終於帶上了一絲正視,有些失神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場中衆人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一時間都沒了聲音。
這時,達達忽兒哈哈一笑,道:“既然黛絲不喜歡,那就從第二名開始挑選。”他看看周圍,“大家沒什麼意見吧?”
衆人自然沒有意見。本來他們就對巴音跑進來摻和很不滿。這人雖然是汗王得親信,論身份卻哪裡及得上王子。剛要出聲贊同,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如果黛絲公主挑中的人不如巴音勇猛,就是對勇士的蔑視。按照我族的族規,這樣的女人是要被懲罰的。”
衆人心頭齊齊一驚。
突不花爾模陰沉着臉站起身:“黛絲公主,巴音是我青勒部的勇士。我青勒部習俗,凡是收到蔑視侮辱的勇士,都可以向蔑視者提出挑戰。黛絲公主,那位幸運的被您看中的人,巴音爲了維護自己的榮譽,將會向他提出生死挑戰。”
一席話說的全場鴉雀無聲。突不花爾模的青勒部族是有這麼一個傳統。實際上其他的部落也有相似的傳統。草原上強者爲尊,這種習俗也是天經地義的。只是,強與弱,並不是個體對個體那麼簡單。王子們的身份、地位,可以調用的部落資源,本身就是實力的一種體現。一般來說,不是特別的原因,這一類維護尊嚴的生死挑戰都是發生在同地位的男人之間。畢竟地位不等的話,就算那個地位低的贏了。你總還有一家老小不是,人家那地位高的家人就不會報仇?你就等着全家死光光吧。
所以,達達忽兒原本並不擔心巴音會提出挑戰。可現在說這話的是突不花爾模,那就不一樣了。這意味着,突不花爾模攬下了此事,他要給巴音出頭。
達達忽兒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這幾日在王庭中的會議上,他們東部四部落一致對外,在和王庭的抗爭中,拿到了不少話語權。
格力郎給他出的主意,說西部的這五個部落也不是鐵桶一塊,兩位山瞻王的權利比汗王和兩位相王小多了,必定會心懷不滿。而左相王在汗王心中的分量不如右相王重,必要時也可以利用。總之他按照格力郎的謀劃,這次在王庭會議上佔到了很大的話語權。給他們東部部落聯盟長了臉。眼看着馬上就要談到草場劃分、物資、人員分配等關鍵性問題了。如果繼續前幾天的勢頭,他有信心。這次一定能得到較大的利益。到時候,他在東部四部落中的首領地位就能定下來。那時再加上黛絲的聯姻,他就是東部的老大。
所以,在面對突不花爾模時,他絕不能示弱。
想來,這也是突不花爾模爲着一個小小親衛隊隊長出頭的原因。他要打下他的氣焰。黛絲被嫁給了汗王身邊的親衛隊隊長,他達達忽兒以後說話,還有誰能相信?他苦心經營的優勢會頃刻間化爲泡影。
可突不花爾模現在佔了‘理’字,他想要拒絕,就必須同樣拿出道理來。
達達忽兒想了如此之多,時間上卻只是一瞬間的事。
黛絲不懂政治上的謀劃,但她知道,想要不嫁給巴音,就必須阻止生死挑戰。這時,她突然想起了她質問格力郎爲什麼不參加求婚者報名時,他說的話。
“黛絲,我是異族人,又不會武藝。我打不過那些王子們的。”格力郎當時的眼神很憂鬱,“其實打打殺殺就一定是勇士了嗎?我替你哥哥謀劃,奪得了部落聯盟首領的位置,有幾個勇士能做到?他們都做不到。我們漢人有句話,一身蠻力不過百人敵。懂兵法者可萬人敵。可惜,你們這裡只看重一身蠻力者。那些能帶着大家越來越過上好日子的智慧者,卻不重視。”
想到這裡,黛絲精神一振,高聲道:“汗王,真正的勇士並非是力氣大、騎射好、武藝強就是最優秀的。我以爲,光比力氣和武藝,對真正的勇士來說,太不公平。”
“哦?”突不花爾模來了興致,“那你說說,什麼樣纔是真正的勇士?”
黛絲心一橫,道:“普通勇士,不過敵百人。真正的勇士,應可敵萬人。一身蠻力者,不過多打幾隻野狼,多搶些牛羊。真正的勇士應是能帶着,帶着大家越過越好。”她說不出準確的形容詞,只能借用了格力郎的原話。
“帶着大家越過越好。”突不花爾模咀嚼了一會兒,哈哈大笑。眼睛看着黛絲,亮的驚人。語氣出奇的溫柔:“我明白了。黛絲公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回身向衆人宣佈,“黛絲公主說的有理。正好夏人快過年了。準備的東西一定很豐盛。咱們就去打一次草谷。也不必大軍,就由這些求婚的勇士們帶着自家的隊伍,誰能搶到最多的珍寶,黛絲公主就嫁給誰。你們可有異議?”
衆頭領齊齊愣住。那些熱血王子們卻高聲呼喝着一致贊同。
達達忽兒皺着眉頭,總覺得事情有些怪異。
陸詔站在人羣中,淡淡而笑。很好,自信心膨脹的魚兒上鉤了。
涼州城內,鍾秀兒帶着黃飯兒租了一個小院子當倉庫,將買來的藥材、紗布、棉花、糧食什麼的都堆放在這兒的空房間裡。陛下的來信上說,敵人最不會進攻的就是涼州城,藥材和糧食放在這裡最安全。
黃飯兒擦擦頭上的汗,看看天色:“鍾姐姐,今天還有人送糧食來嗎?”
正在清點物品數目的鐘秀兒翻翻手上的記錄:“還有一家的。怎麼,還沒來?”
“嗯。”黃飯兒點頭,“天都快黑了。再不來,咱們該鎖門了。”
鍾秀兒看看天色:“再等半個時辰。不來咱們就關門。”
正說着話,院門被敲的“砰砰”響:“開門,開門。”聽聲音應該是壯年男子。
黃飯兒一喜:“呀送貨的來了。”跑着去開門。
門一開,他立刻失去了笑容。門開站着一隊十來個士兵。領頭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剛毅的下巴,冷冷的眼睛。一揮手:“把裡面的人都帶走。”
一個士兵像拎小雞一樣拎起黃飯兒,喝道:“說,裡面還有什麼人?”
黃飯兒原本對官兵的印象就不好,使勁掙扎:“放開我,鍾姐姐是大夫,你們想幹什麼?”
“大夫?”領頭的男子冷冷一笑,“女大夫?你騙誰呢?你們大量藏私藥材和糧食,是何居心?”他一邊說,一邊直直的看向院內。
鍾秀兒早已走到門口,神色鎮定,波瀾不驚:“我是大夫,這點毋庸置疑。至於買藥材和糧食。怎麼?哪條律法規定不許百姓買賣了?而你們,又是誰?”
男子在她淺麥色的皮膚和雙手上掃了一眼,眉頭微皺:“涼州城守備下轄巡城隊長,武嵐樓。”
果然虛脫了人就糊塗了。廣平年間已經有過一次秋狩了。去修改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