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曼的馬車駛進靖海侯府的側門,剛下車就看見了自家哥哥的笑臉:“曼兒回來了。”
蕭曼“嗯”了一聲,不聲不響的往後院走。
蕭炫看了看她的臉色,估計着應該是問出話來了。便討好的笑道:“曼兒辛苦了,晚上可想吃些什麼?”
蕭曼看都沒看他,徑直往梁氏的院子方向走。
梁氏聽說小姑子回來了,正想去看看。結果剛出正屋就看見一前一後走來的兩人。小姑子板着一張臉,自家夫君則是滿臉無奈的跟在後面。
唉!自從孫蕭兩家的婚事被敲定。小姑子就沒露過好臉色。
蕭曼喝退了屋裡服侍的人,肅着臉對梁氏道:“我今天聽說了一件事,倒是開了眼界。不想咱們靖海侯府還有這樣的風流佳話。”
梁氏心頭一涼,下意識的看向蕭炫。蕭炫則皺着眉,緊緊的盯着妹妹:“你說什麼?”
蕭曼吐出幾個字:“汀蘭戲院,唐喜班,唐玉官。”
梁氏幾欲暈倒,臉上頓時褪去了血色。聲音顫抖的問蕭炫:“戲子?你包了戲子?”
蕭炫懊惱的喝道:“胡說八道!我幾時包了戲子了!不過是覺得她嗓音不錯,就多聽了幾齣戲。”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蕭曼,“就爲這事兒?”
蕭曼聽懂了他啞謎一般的詢問,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汀蘭戲院的後臺是永昌侯府。”
蕭炫一驚:“你說什麼?你從哪兒聽來的?”
蕭曼輕勾嘴角:“我還能從哪裡聽來?自然是她告訴我的。那姓胡的老闆是胡姨娘的家人,胡姨娘就是謝妍的生母。大哥,你真要想納人。還不如納謝妍呢?”
蕭炫神色一變:“你確定嗎?胡三真的是謝妍生母的孃家人?”
蕭曼道:“難道她會騙我?這種事又有什麼好騙的。”
蕭炫臉色變了幾變,快速做出反應:“這事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和誰都別再提了。這很要緊。其他的,等過兩天再說!”
他匆匆離去。
好一會兒,梁氏纔回過神:“曼兒,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你大哥他真的,真的看上了個戲子?”
蕭曼點點頭。梁氏呆若木雞的坐到椅子上。兩眼無神。
蕭曼安慰她:“大嫂,你別急。咱們是什麼人家,哪能讓一個戲子進門。那個唐玉官算不得什麼東西。”
梁氏苦澀的一笑:“小妹,你不懂。嫡子承爵。我生了寶哥兒,怎麼對那些女人都不爲過。她們的確都算不得什麼,這府裡當然是我說了算。可是,每遇到一次這種事,我這心就像被針尖戳了一樣的疼。一次又一次的疼。小妹,這種滋味,你還不懂。”
蕭曼無語。
這一邊,蕭炫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書房中。
他的心裡突然就敞亮了起來。很多以前沒有注意到的蛛絲馬跡,全都一一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胡三是汀蘭戲院老闆的事,他知道。謝睦和胡三認識他也知道。事實上,正是通過謝睦,他才知道了胡三。而胡三是胡姨娘的家人這件事,謝睦和胡三卻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露過口風。
唐玉官嗓音甜美,音域寬廣,十分難得。他在汀蘭戲院偶然中發現後,因爲喜歡就多去看了幾場。沒過幾天,他就在那裡巧遇了謝睦。然後謝睦就說他也是常來看戲的,和這裡的老闆有些交情。能請了唐玉官來單獨唱兩出。之後,很順理成章的,他就認識了胡三。見到了唐喜班的班主和唐玉官。
唐玉官的長相就像她的戲一樣,甜美清新。毫無那些名角的傲氣。他一見之下就有幾分歡喜。然後,他就很湊巧的知道了唐玉官的身世。再然後,謝睦就攛掇着他照顧美人。胡三也在喝多了酒時說唐玉官在戲班裡遭人排擠。那時他就想着,索性置個宅子安置那小姑娘。也算做了件好事。誰知,一來二去的,那姑娘倒起了歪心思,想要進府做良妾。這個他自然不能答應。謝睦說,胡三已經託班主勸說那姑娘去了,估計這一兩天就會回心轉意。
這種小波折,他只當是唐玉官有了貪念,沒在意。她答應就辦,不答應就算。左右不過是花費些銀子的事。
現在看來,是他小瞧人家了。這是給他設了局呢!
蕭炫冷笑。算計到他頭上來了。來的正好!他不讓這些人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就不是靖海侯世子。
再次進宮教學的日子很快又到了。蕭炫見到葉明淨,略帶尷尬的把他認識唐玉官的過程說了一遍。
葉明淨一聲不響的聽完,道:“這麼說來,謝睦隱瞞了胡三和永昌侯府的關係?”
蕭炫冷笑道:“我猜,他們也沒打算着永遠瞞下去。左右不過是想等唐玉官進了我府裡,關係安定下來,他們再把這層關係抖落出來。到時,我生米成熟飯,甩也甩不掉。”
葉明淨笑道:“你能讓她進府?”
蕭炫冷然:“別說是美人計,就是她真的是一身清白,我也不能壞了規矩。戲子進府當姨娘,日後還有誰家的好兒郎願意和靖海侯府結親?”
葉明淨沉吟道:“也許那唐玉官真的是清白的?畢竟是你先找上的她?”
蕭炫又冷笑:“我捧的是戲,不是人。如果她真是清白的,爲什麼謝睦會恰到好處的過來攛掇,那胡三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說了,我欣賞的是戲,是扮了戲的人。唐玉官若是真有氣節,真心愛戲。就該求了我想法子入東苑梨園。周太祖設梨園一直傳至我朝,歌、舞、樂、戲、皆有樂營將。雖然不如熙照女帝時代鼎盛,可到底那裡纔是正經去處。即使年華老去,也可在其中擔任教席之職。可她到好,先是要進府,現在又答應了願意在外宅。這些人從小學戲,半生唱戲。卻只把戲曲當做尋求榮華富貴的梯子……”
他激憤的敘說着心中的憤慨。葉明淨沉默的傾聽。心裡對蕭炫又多了幾分瞭解。
東苑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隸屬於皇室,同樣由李若棠創建,夏朝葉承祜接手。東苑有凌虛觀,代表了道家學問研究的最高級別。有神匠營,聚集了這個時代的頂級匠人,可以建造最牢固華美的房子、製作最精巧的機關、打造最鋒利的戰刀、設計最複雜的弓弩。東苑的一個角落裡,種有大片的梨花樹,被稱爲梨園。梨園是夏朝皇家歌舞樂戲的培養基地,吸收最優秀的民間人才。正如蕭炫所說,真正熱愛藝術的人,進入梨園纔是如魚得水。
唐玉官算不得頂級藝人。這點蕭炫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的藝心不純淨。
葉明淨輕聲而笑。別說是這個時代了,就是嶽晶晶的時代,拜金的藝人還比比皆是呢。人生活在世上就免不了吃喝拉撒、柴米油鹽。藝術本身就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經濟基礎之上。無論是出生富貴的謝妍、還是出生貧寒的唐玉官,她們都不能單單的只靠跳舞和唱戲過一輩子。蕭炫這樣執拗,只怕終其一生也找不到他心目中的藝術女神。
蕭炫發泄了一番怒氣後,心裡舒坦了不少。他冷靜的敘述自己的計劃:“既然是美人計,我們就可以將計就計。他們費盡心思安排了人到我身邊,無非就那幾個目的。探聽靖海侯府的動向,探聽我的動向。這樣正好,我可以藉機瞭解他們的行事,做到知己知彼。必要時,還可以傳遞虛假信息,探聽他們的計劃。”
葉明淨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嘆道:“這個計劃很好。只是,你一個不小心就會露出破綻,若是被他們發現了,反是打草驚蛇。”
蕭炫笑道:“公主,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她若是在我府中,那就很難說。人多口雜,很容易會被探出破綻和消息。可若是外宅,一切就簡單了。首先,她不能輕易的出宅子。不然就是不守婦道。其次,守外宅的人我會親自安排。這些人都不會是普通僕役。那麼,她的一舉一動就都掌握在了我的手中。只要她不是從小受訓的探子,我這個計劃就不會有問題。”
葉明淨想了一會兒,道:“那就這麼辦吧。只是你要小心些,別真的中了美人計。”
蕭炫冷然一笑:“我那是一時不備,被他們鑽了空子。現今我有了準備,難道還真那麼傻嗎?”
當晚,蕭炫回到府中。對着梁氏將事情說了一遍。
梁氏半天不出聲,良久後才道:“夫君,這唐玉官竟是夥同了別人來騙你的,你還要同她周旋。得多加小心纔是。她若是有了歹心,可怎麼是好。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蕭炫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這也是一個機會。不然,我在京裡也只能知道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頂不得多大用處。”
梁氏強打笑容:“我就是擔心。”
蕭炫攬她入懷:“別擔心。這又不是去戰場,不會有危險的。”
梁氏埋首在丈夫懷裡,不敢窺探自己的內心。因爲在內心深處,她寧可蕭炫去硝煙瀰漫的戰場,也不願他去唐玉官的脂粉香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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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碼到一半睡着了,今天先連放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