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和捱打事件的後續發展是很嚴重的。他那雙紅腫的手立刻就被家裡人發現了。他的母親魏氏第一個得知,急急忙忙跑到兒子房裡。孫承和正在偷偷的讓丫鬟給上藥,想瞞着母親。卻不想想,內宅之中,他有什麼事能瞞的住?
魏夫人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孫承和是她的小兒子,心肝寶貝疙瘩。何時吃過這樣的苦。恍惚間想起,似乎在上書房,皇子公主們犯了錯,都是要由身邊的伴讀替着捱打的。言語間就埋怨起來,逼問兒子是替誰受了過。
孫承和正支吾着,又有一羣丫鬟婆子擁簇着兩個婦人進來了。一位是他的大伯母,慶國公夫人吳氏,另一個是他的大嫂子,世子夫人楊氏。
吳夫人進門就道:“快別擦那藥膏,我這兒有太醫院配的上好化瘀膏,用這個,消了腫就好了。”
楊氏指揮着小丫頭們端水淨手,親自將那化瘀膏給年幼的小叔子抹上。邊抹邊紅了眼:“這是怎麼說的?好好的怎麼就下了這麼狠的手。腫成這個樣子,只怕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了。”
魏夫人心疼的幾乎要暈過去。楊夫人道:“弟妹,這事可不是小事。咱們家的孩子,可是那綾羅綢緞堆裡養出來的精細人兒,哪能吃這麼大的虧。再說了,這上書房的事,可不是和哥兒一個人的事。得問清了,到底是個怎麼說法。”
魏夫人恍然,連忙問兒子:“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孫承和卻把脖子一扭,憋着氣不啃聲。他自從五年前被齊靖笑話過後,越發覺得凡事都不能和後宅的女人講。針尖大的事都會被她們無限放大。雖然今天這事是廖太傅不對,可怎麼着也得是父親或者大伯去和太傅交涉吧。若是在他這裡變成了母親和大伯母出頭,那還不被其他三個人笑死。不行,他堅決不能說。
魏夫人見兒子不願說,越發認定他受了大委屈。一口一個我的兒的哭了起來。吳夫人和楊氏一個勸大的,一個勸小的。屋裡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孫承和就覺得很煩。怎麼女人總是這麼哭哭啼啼,喋喋不休的。從主子到丫頭無一例外。公主也是女的,爲什麼人家就從來沒這麼煩過。對了,還有蕭曼,那丫頭也是個直爽脾氣。
想到這裡,他就有些怨懟。蕭曼啊,蕭曼!你可知道,我今天這一頓無妄之災,都是因爲關心你的病情才討的。
他不由琢磨開來,要不要等蕭曼病好了,去邀個功呢?
正在鬧騰間,一個小廝過來通稟:“夫人,二夫人,大少夫人。國公爺讓五少爺去書房回話。”
吳夫人立刻問:“可是老爺知道和哥兒的事了?”
小廝沒有正面回答,只道:“二老爺,世子爺和三少爺都已經在書房了。”
這個意思就是說大家都知道了。魏夫人擦了擦眼淚,攙了小兒子的胳膊出門:“好,你不願和我說。就去和你老子說吧。總要說個明白,我的兒子不是給人糟踐去的……”
到了書房,孫承和跟着小廝進去。女人們去了太夫人的正房等候結果。天色漸晚,誰都沒有心思吃晚飯。
書房裡,慶國公孫顯打量了一下侄子,見他沒有鬱郁的神情,就先放了一半的心。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承和看了一下自家大伯。大伯一向對他很親,反倒是他爹孫晟總是對他板着一張臭臉。於是他很委屈的對着大伯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問了個問題,太傅就發了好大一通火。揮起戒尺就打我。大伯,太傅是不是瘋了?”
世子孫承嘉用力的憋住笑,孫承和的親哥哥孫成思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弟弟一眼。怎麼能這麼說話,這不是找罵嗎?
果然,孫晟大喝一聲:“胡言亂語!定是你頑劣不堪,才惹得廖太傅生氣。”
廖其珍是什麼人,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他能平白無故的在上書房體罰學生嗎?不可能。所以,孫晟本能的認爲是自己兒子犯了錯。
孫承和大聲道:“我沒犯錯!”聲音中隱含着激憤。
“二弟,先別發怒。”孫顯安撫弟弟,“和兒雖然調皮,卻是個實性子。何時有過藏奸耍滑?他說沒有就一定是沒有。也許這裡面另有隱情。”他對着侄子露出安撫的笑容,“小五啊,你問了廖太傅什麼問題。可是功課上有什麼不懂的?”
在他想來,也許是孫承和學業太差,被廖其珍給怒其不爭的教訓了。這個倒是有很大可能的。
孫承和悶悶的道:“我也不明白呢。我就是問了他句葵水是什麼,他二話不說,拿了戒尺就打我。”
“撲哧——”孫承嘉再也忍不住了,死命捂着嘴笑。
慶國公孫顯膛目結舌,手裡的一杯茶全都倒扣在了自己身上了,滴滴答答在大腿上浸溼了一大片。
孫晟則滿臉鐵青,從大瓶子裡抽出雞毛撣子就要抽孫承和。
孫承思原本一手捂着嘴,一手揉着肚子發笑。見狀趕緊攔住父親:“父親息怒,五弟還小呢,他懂個什麼呀。還是先問問原委再說。”
孫晟氣得渾身發抖:“……還用問什麼?定是從哪裡聽來的混賬話。我打死這個不要臉的,書不好好讀,一天到晚動些花花腸子……”
孫承和委屈的不行,躲到孫承嘉的身後大叫:“明明是苗御醫說的話,怎麼到你們這兒就成不好的了,個個都要打我……”
孫承嘉也幫着上前去攔:“二叔,五弟說了,他是從苗御醫那兒聽來的!還是問詳細了好。”
孫晟可以踢開兒子孫承思,卻不能踢開即是侄兒又是世子的孫承嘉。只得停了手,喝道:“你老實說!是怎麼從苗御醫那兒聽來的?”
孫承和這時才隱隱發覺,這個“葵水”貌似是個很不好、很嚴重的東西。再聯想到苗御醫的支吾和蕭炫頗有些怪異的神情,便以爲蕭曼真的得了什麼不好的病。忙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仔細說了一遍。
他說完後。書房裡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孫承嘉和孫承思暗暗的朝他飛了兩個刀眼。心想,還真是看不出來啊,這小子這麼點大就知道招惹小姑娘了。回頭要好好和他談談心。
孫顯連身上溼淋淋的長衫都忘了,想了半天后問:“你說的蕭曼,可是靖海侯家的小女兒?”
“是啊。”孫承和納悶的答道,“大伯,她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
孫顯老臉一紅。含含糊糊的道:“有苗御醫在,你怕什麼。我問你,你今兒個在上書房被捱打的事,可是很多人知道了?”
孫承和頗爲氣憤:“當然,他們全都看見了。非但不幫忙,還都笑我!”
孫顯清了清嗓子:“既然都鬧出去了,我們家也得擔負起責任。你雖是好意,卻不可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二弟啊,我看就由你和弟媳去廖太傅家走一遭,拎着小五去賠罪。解釋一下事情的原委。一事不煩二主,廖大人和這事也算有緣,你們就順道請他保媒……對了,禮物要帶的誠心些。我這裡有一副字,是前朝大家白石的真跡,你帶了去……”
他說的起勁。孫承和卻越聽越糊塗,等他說完後,小心的問道:“大伯,你讓父親母親給誰提親呢?”
孫晟瞪了他一眼。
孫承嘉笑道:“五弟,自然是給你向靖海侯家提親。你可喜歡?”
孫承和嚇了一跳:“不行!絕對不行!”
孫晟就又青了臉:“你又鬧什麼?你都毀了人家姑娘的閨譽了,還不提親,想糟踐人家女孩兒嗎?”
孫承和大叫:“我什麼時候毀了蕭曼的閨譽了?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我一直當她是大表嫂的。怎麼能去提親?父親,真的不行!”
孫顯愣了愣:“表嫂?哪家的表嫂?這蕭姑娘有心儀的人?”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有作風問題了。提親的事還得考慮。
孫承和哪裡能想那麼多,就把在桃花塢第一次見面,他們幾個伴讀想着要把蕭曼配給陸詔的事說了。其中特別強調,正是因爲存了這個心思,他纔多方面關照蕭曼。
誰知書房裡的四個男人都不關心這個。他們只關心一點,蕭曼有沒有私情。當得知沒有時,個個都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孫顯和孫晟直接嘀咕起去廖其珍家的事。孫承嘉和孫承思拖着小弟就往外走,邊走邊笑:“如今五弟也大了,很是該知道一些人事了。來,哥哥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而等孫承和終於知道了“葵水”是什麼意思時。他的臉上燒起一片紅霞,比那天邊的晚霞還要豔麗奪目。
他沒有吃晚飯,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作爲封建朝代長大的世家公子,在知道了蕭曼的真正病因後,他就明白了。這樁婚事,他是接受定了。蕭曼也一樣,他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早知道,就不嚷嚷出去了。
他沮喪的嘆氣。果然秘密是不能偷聽的,即使偷聽了也不能說出去。不然就會有大麻煩。一如他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