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厲的長劍折射出點點寒光,少年的舞動着劍,越來越快,劍光纏繞成一片交織的光芒。
葉融陽在一邊讚歎:“大哥的劍術越來越好了。”
程思和卻看的眉頭微皺。大殿下劍鋒凌厲有餘,力道欠缺。看着倒像是在發泄什麼。
葉初陽舞完劍,接過手巾擦了擦汗,將劍扔給程思和。腳都不歇一下,轉身去牽馬練騎射。葉融陽咋舌:“大哥這是怎麼了?最近和拼了命似的。玩命讀書、玩命練武?”
坐在樹蔭下的顧茗翻過一頁書,斯條慢理的道:“很明顯,大殿下有了自己的心事。”說完,他也皺了皺眉頭:“大殿下的劍術都已純熟到眼花繚亂了。你怎麼還在練拳腳?”
葉融陽也收手擦汗,不在意的道:“沒辦法,師父就是這麼教的。反正他又不會害我,練拳腳就連拳腳唄。”
顧茗聞言便不再說話。像他們這類在宮廷中住久了的人,對於那位計護衛的情人身份也略有察覺。事關內帷,少問爲妙。唯一奇怪的就是,這兩個皇子和他的關係還都不錯。
葉明淨聽說了兒子的近況後,微笑不語。秋季時分,舉辦了一次聲勢浩大的秋狩活動。皇長子葉初陽首次參加狩獵。射殺的獵物數目在衆人之上,一舉奪魁。
然而他到底還是見過些世面的,對此成績並未沾沾自喜。不屑道:“沒勁透了!一旦我舉弓,就個個都放下了手裡的箭,等着我射完了才動手。這種第一,有什麼意思?”
秋狩之後,冬季來臨。一日,上書房的兩位先生,馮之寬與何修元在例行向葉明淨彙報課業進程之時提及,大殿下的四書五經、算數雜學等基礎科目已講讀完畢。下面的要重點開始講史、以及學作策論。
“策論不急。”葉明淨道,“他小小年紀,能經歷什麼事?縱然作出來也是無病呻吟。先講史吧。其它的,都緩一緩。”
馮何兩位有些摸不清情況,但也不敢多問。自從去年杜憫離世後,上書房的氣氛就變的很怪異。女帝陛下一直沒有再添加講課的人手。兩位皇子對着他們雖然尊敬有加,卻少了杜憫在時的那一份親近。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他們如今只剩一個授業的功能。伴讀們還會提出些問題,兩位皇子卻是連問題都沒有。他們講着,他們就聽着。交上來的課業也很整齊。
這一現象,他們最然也向陛下稟明瞭。事情總要解決,無論是皇子們心裡有想法,或是對他們不滿。總不能耽擱了課業。
兩位先生走後。葉明淨叫來了兩個兒子。表揚了葉初陽一番:“早早近日很努力。竟將基礎科目都學完了。這要放在民間,再學做一年文章,都能下場考秀才了。”
葉初陽眼睛一亮,道:“母親,您當日答應過,兒臣若能學完課業,便可離開長安遊學。母親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葉明淨笑道,“史書還沒講完呢,就等不及了嗎?”
葉初陽抿了抿脣,道:“馮何兩位先生,講史書講的一點都不好。比杜先生差遠了。”
“對對!”葉融陽也附和,“杜先生講四書也講的極好。杜先生講什麼都好!”
葉明淨怔了怔,澀然道:“朕也知道惜之很好。可是……早早、暖暖,杜憫這樣的人,不是任何時候都能遇見的。”
葉融陽不高興的扭了扭身子:“母親,總之我不喜歡何先生他們講的課。您都不知道。他前兒個給我和蒼雲、阿均講《詩經》,聽的我都要睡着了。他還一臉不高興。嘮叨了一大堆,不就是說我不用功麼?纔不是我不用功呢!杜先生也給我講過《詩經》的,我從來就不會睡着。”
葉初陽趁勢道:“母親,雖說杜先生不在了。可我大夏難道就沒有會講學的人才了嗎?兒臣們只是想找個好些的先生。”
葉明淨嘆道:“何修元和馮之寬的學問也是極好的。不然哪能做得了翰林?只是,這教書也是有學問的……唉!說到底還是朕小時候嬌慣了你們,尤其是早早,讓惜之給你啓蒙……”她惆悵的嘆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被那樣的人教過,怪到看不上別人了。”
葉初陽清了清嗓子,乾咳兩聲:“母親,兒臣卻有個人選。比之杜先生也是不差的。”
葉明淨回過神,似笑非笑:“哦?是誰?”
葉初陽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頭一寒,硬着頭皮道:“就是陸詔陸大人。”
葉明淨笑了笑,轉向葉融陽:“暖暖覺着呢?”
葉融陽也一臉贊同:“休沐的時候,大哥帶我去了陸大人府上,陸大人給我講過《孟子》,講的也極好。”陸大人來上書房挺好的,他的爹爹教武,大哥的爹爹教文。多好啊!
葉明淨脣角一勾,輕眯了眼睛:“你們倒是有眼光。能和杜憫在講學上比肩的,也只有他了。”說到底,不是何、馮二人學問不好。而是給皇子教學,沒人能向杜憫那般放得開。將他們當成普通的孩子去教。再者,杜憫本身思維開闊不羈,很少用大道理去框架他們。而其它的皇子老師則不敢。他們更傾向於教出一個聖人、一個標準模板的皇家典範。就是當年的廖其珍,也是這麼教葉明淨的。
正確來說,皇子老師就該這麼教。人性的險惡,宮廷會教他們,帝王學說,則由皇帝本人負責教給他選定的繼承人。老師什麼的,只要教些真善美就行了。
不知爲什麼原因,杜憫沒有照着模板去做。葉氏兄弟也就被養野了性子。杜憫走後,敢於對着他們不用模板式教育的,也只有陸詔一個了。更何況,陸詔的學問也是極好,人也聰明。出身和長相都無可挑剔。從明面上來說,葉初陽這個舉薦,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
葉明淨沉思片刻,道:“陸詔來教你們是很好。可是,朕原本對他是有別的打算的。年後,江蘇布政司那邊,有了一個參政的缺,從三品。朕想着,讓他去歷練幾年,升成布政使。做到正三品。之後再調回長安,入六部。若將他留下給你們做講學……”她頓了頓,似有深意:“至少要等到暖暖從上書房學成纔可離去。他的仕途就斷開了。暖暖明年才十歲。就是你,也不過十三。你不妨去問問他的意思?”
葉初陽呆呆的怔住,一種無力感漸漸爬上心頭,澀澀的滋味涌遍全身。
“你太性急了。”
陸詔在書房中置了炭爐,用銅壺少了一壺水。取出一套茶具斯條慢理的烹製香茗。對着葉初陽來彙報的戰況,總結了這麼一句評價。
甩不掉的小尾巴葉融陽託着腮道:“這也不能怪大哥。母親遲遲沒給您放缺。大哥當然着急。”
陸詔微微一笑:“着急,我可以理解。但着急不是做錯事的理由。越是心急,就越要沉穩。”
“啊!你怎麼笑成這樣?”葉融陽驚叫一聲:“母親教訓大哥時也是這麼笑的!大哥你看,像不像?”
葉初陽黑着臉將他拽過一邊:“暖暖,別添亂!”
陸詔饒有興致的問他:“真的嗎?陛下也這麼笑?”
“對啊!”葉融陽來了興致,對着他比劃手腳:“笑比你還要溫和,可我每次看見母親這麼笑,心裡就毛毛的。”
“暖暖!”葉初陽沒好氣的吼他。
葉融陽好奇的反問:“大哥,難道你心裡不發毛?”
葉初陽眼睛都紅了:“你能不能別打岔了,現在商量正事呢!”
“還不是你弄出來的事。誰讓你嘴快。”葉融陽不高興的撇撇嘴。陸詔笑着遞給他一杯剛沏好的茶:“來,喝點茶暖和暖和。”
“哼!”葉融陽對着兄長做了個鬼臉,端了茶盞,喝茶吃點心。再不理睬他們。
葉初陽頓覺着沒趣,想了一會兒,又愁眉苦臉:“現在可怎麼辦?”
陸詔笑了,也遞給他一杯茶:“有什麼好怎麼辦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聽陛下的安排就是。她讓我去江南,我就去江南。她讓我留下來教你們就留下來。這有什麼好煩惱的?”
“可是。”葉初陽皺眉,“留在上書房,就耽誤你了。”縱然還沒有接觸朝政,他也知道,外放穩步升遷直至入內閣,纔是陸詔最好的仕途。
陸詔啜了一口茶,緩緩的道:“聽從陛下安排,是爲人臣子的本分。”
葉初陽很沮喪:“要是我早些知道母親的打算就好了。我就不會那麼說了。可我之前問過母親的,她那時爲什麼不告訴我?”少年的聲音中有一絲疑惑和迷惘。
陸詔默默飲茶不出聲。帝王心術這種東西,只能意會不能明言。即便要提點,也不是現在。
在一旁吃着白米糕的葉融陽突然道:“我覺得兩條路都挺不錯的呀!留在上書房,可以天天陪着大哥。外放呢,可以升官。不管怎麼安排很好啊!有什麼好煩的呢?”
陸詔頓時詫異的擡眼,驚訝的望着他,視線掃過點心盤子,突然一怔。盤子裡共有四種點心,葉融陽將白米糕吃的乾乾淨淨,其它的動都沒動。
“殿下喜歡吃這個?”他輕聲問。
“嗯?”葉融陽喝了口茶,吞掉嗓子裡的食物。不好意思的看看缺了一角的點心碟:“我瞧你們都不吃……”
葉初陽羞憤愈加:“暖暖!你丟不丟人!”
葉融陽氣道:“我纔不丟人,丟人的是你。你丟人丟到母親面前,丟到陸大人面前。”
葉初陽臉都青了,陸詔趕緊勸慰:“這是什麼大事。”眼底有一種奇異的光彩,“我小的時候,也喜歡吃白米糕。”
關於番外的一些問題,特解釋一下:
一、杜憫沒有跟着葉明淨投胎,他留在地府等候了。
二、杜憫的福報用來換取去二十世紀。三個小妾的欠債也用福報還掉了。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他,就是個普通人,平凡的家世。要很努力才能過上好日子。不會有三個小妾女兒。
三、葉明淨投胎成小男孩後,十歲恢復兩世記憶。男兒身、女兒心。男人愛不了,女人也愛不了。娶妻生子估計要精分了才行。出家當和尚就成了最好的選擇。這就是杜憫的設計。
四、爲什麼陸詔沒有設計葉子下一世的原因。這個和陸詔與葉明淨最後的對決有關。這兩人扯開了所有的面具,真心話大碰撞。具體就不多說了。
PS:小劇場提示一點。陸詔會問葉明淨:“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