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不知道他會帶着琦玉，若是知道，在走出皇宮之前，他一定會勒令齊璞瑜將琦玉帶回綺羅院。
東華春獵場上是可以帶家屬，從沒有哪個人是帶着小倌的，馮九卿在見到琦玉的剎那，臉一下子就垮了，若真要形容的話，就如同瞬間被五雷轟頂，恨不得立刻逃回車上。
“太后，”齊璞瑜帶着琦玉招搖過市，吸引一路目光來到了馮九卿的面前，微微一笑，“離行宮還有半日路程，多歇歇吧。”
哀家謝謝你啊。
馮九卿瞪着琦玉，琦玉笑吟吟地看着馮九卿，齊璞瑜挑眉看着他倆，小皇帝乖巧地坐在車轅上盯着他們三。
氣氛相當的詭異。
許久，馮九卿慢慢擡起手臂，那件被她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綺羅窄袖月白留仙裙看起來無比沉重，好半天才將指頭指向了琦玉，嚥了口唾沫。
“你，帶着他，幹什麼？”
齊璞瑜挑眉反問：“若是本王沒有記錯的話，三品以上的官員，似乎是可以帶家屬的？”
齊璞瑜是超一品大員，就如之前所說，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馮九卿的權力都比他要小很多，他要帶誰都可以，誰也不可能干涉。
馮九卿半晌說不出話來，臉色卻越來越黑，目光晦澀難明，手指都在輕微顫抖，“你把他當家屬？”
“不行嗎？”齊璞瑜略一揮手，手指輕薄的從琦玉下巴上一掃而過，似笑非笑道：“琦玉功夫不錯，正好可以當個護衛，本王夜裡也缺不得他，怎麼了？”
馮九卿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好像被他這句話嚇壞了，一句話在嘴裡轉悠了好幾圈都沒有吐出來，氣得渾身打哆嗦。
琦玉眼底劃過幾分笑意，嘴角輕抿，神情突然極爲委屈。
“王爺，太后好像不喜歡玉兒呢。”
馮九卿倒吸口涼氣，失聲叫道：“‘玉兒’？！”
“對啊，玉兒。”
琦玉嘴角一揚，上前一步，緋紅的衣裳貼着齊璞瑜的深衣，手中長劍耍了個花樣背到了背上，嘴脣湊進了齊璞瑜耳邊。
“王爺，您就是這麼叫玉兒的，對不對啊？”
馮九卿打了個寒顫，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琦玉！”
“哎呀呀！”琦玉嚇得脖子一縮，卻更往齊璞瑜身上貼了，“太后好可怕啊王爺，玉兒膽子很小的。”
齊璞瑜嘴角一抽，轉頭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我記得你在車上，不是這樣的。”
無論是在車上，還是在王府裡，琦玉都跟他保持着適當的距離，戲謔玩味常在，實際上卻是不冷不熱，手中始終拿着那把紅色長劍，從來沒有這麼的……像小倌。
誰想琦玉臉色一紅，“討厭啦王爺，車上的事怎麼能拿出來說呢？”
齊璞瑜：“……”
馮九卿氣得咬牙，就像炸毛的貓，伸出了那藏在肉 縫裡的爪子，惡狠狠低吼，“攝、政、王，帶着你的琦玉給哀家走遠點！”
雖是這樣說，馮九卿卻一轉頭將小皇帝抱起來，冷着臉氣呼呼地先走了。小皇帝趴在馮九卿肩膀上眨眼，竟還伸手對琦玉揮了揮。
琦玉嘴角一勾，瞬間抱着自己的劍恢復了常態，站在齊璞瑜兩步之外對着小皇帝招手，含笑道：“皇上真是越看越可愛了。”
齊璞瑜敏銳地挑了下眉頭，“你以前見過皇上？”
“這個麼，”琦玉轉過身，右手手肘放在左手上，敲了下自己的臉頰，桃花眸子含笑，意味深長道，“王爺自己猜一猜嘛。”
“哦，我猜，”齊璞瑜似笑非笑地上前一步，眼中卻帶着深不見底的冷意，“我猜錯了，你就要死了，懂嗎？”
琦玉抿了下嘴巴，卻也湊上前，幾乎掛在了他的身上，低聲道：“王爺，大庭廣衆之下，您別靠這麼近，太后會誤會的。”
太后？
齊璞瑜下意識看向馮九卿，卻見抱着小皇帝離開的馮九卿不知何時停在了路邊，正定定地看着他們，整張臉都是鐵青。
齊璞瑜一把推開他，拉開了距離，馮九卿說得沒錯，這琦玉的確是個不好惹的，沒準一不小心就沾了一身腥，洗都洗不掉。
“……你跟小太后有仇？”
琦玉竟而冷笑，轉身走開兩步又停住，回身注視着他，意味不明道：“玉兒跟她無仇，我跟她，有情，很深、很深的感情。”
齊璞瑜的臉色微微變了。
馮九卿渾然不覺那兩人真正的關係，臉上籠罩着一層看不見的陰雲，抱着小皇帝的手都忍不住加重了力氣，惹得小皇帝掙扎不滿，“母后，尚兒下來走吧。”
“嗯，”馮九卿直接就將人放了下來，“走吧。”
小皇帝還張着手臂，沒成想到馮九卿這麼幹脆利落地就讓他“走吧”，愣了一下，“母后，您怎麼了？在生氣嗎？”
馮九卿回神，低頭看着小皇帝，蹲下身苦笑，“母后沒有心情不好，母后只是看到……看到從前的朋友變成這個模樣，心裡覺得很難受。”
“朋友？”
小皇帝看向遠處的琦玉，有很多人也都在看着琦玉，那個被攝政王帶回王府的小倌吸引了許多視線，不屑的、驚豔的、嘲諷的，還有人暗地裡朝他吐口水，可回頭又忍不住露出豔羨之色。
來這裡的人，有很多都想着在春獵上拔得頭籌，謀得上位者的欣賞和喜愛，他們靠文才，靠武功，靠阿諛奉承，靠金錢賄賂，還有靠當牛做馬的，卻很少有靠身體的。
他們殺人放火的事情做得得心應手，卻永遠覺得自己乾淨如初高高在上，對琦玉既看不起，又覺得嫉恨豔羨。
小皇帝目光閃爍，輕輕抱住馮九卿，“那母后再抱抱尚兒吧。”
馮九卿微微一怔，輕笑了笑，伸手勾了下他的鼻子。
“尚兒是皇上，在宮外更要注意形象，方纔是母后失態，以後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麼撒嬌了，懂嗎？”
當皇帝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很多孩童該有的樂趣都不能享，小皇帝撅了下嘴巴。
“母后是不是在生尚兒的氣？”
“什麼？”馮九卿有些沒聽懂。
小皇帝斂着眸，“是不是因爲尚兒騙了母后，母后不開心，那幾天母后稱病不見尚兒，是不是覺得尚兒會說謊，會利用母后，很可怕，很無情？”
馮九卿臉色劇變，一把抓住小皇帝的手，“誰跟你說的？”
這不是在給她拉仇恨嗎？
“沒有人說，”小皇帝擡起眼簾，平靜地看着馮九卿，眼中透着叫人看不透的光芒，聲音一沉。
“母后，朕很聰明，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