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同看奏摺,時間便過得很快。
齊璞瑜看了看那消減下來的山,咂摸兩下嘴角,正要說什麼,卻聽外面轟隆一聲,不知何時暗沉下來的天空竟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馮九卿擡頭看時,那雨已經越來越大,明明才太陽之前掛在西邊耀武揚威,這會竟然出奇地看不到半點影子,就像是在已經到了傍晚。
“什麼時辰了?”馮九卿有些不確定。
齊尚看了看窗邊的石刻,沒有陽光也看不出什麼,拋下御筆躺倒在寬大的龍椅上,“朕餓了,應該是未時過了吧。”
你是靠肚子餓不餓來辨認時間的嗎?馮九卿無言以對。
齊璞瑜見時間差不多了,便也將筆放下,擡頭看着簾幕般的細雨,沉吟笑道:“這雨一時半會想來是停不下來的,今日奏摺批得差不多了,皇上,休息吧,我們去外面看看雨,活動活動筋骨。”
“真的嗎?!”齊尚精神一震,“啊,太好了!我的手都快麻了!”
馮九卿輕笑,率先要往外走,邊回頭道:“今兒既然早早結束,正好可以早些用晚膳,哀家這便叫御膳房準備,你們想吃什、啊!”
乍聞驚呼,齊尚循聲看去,卻見馮九卿竟是一腳踩空,整個人都從階梯上往後仰,雙手亂舞着想要抓住什麼,沉重的太后衣冠壓得她還沒來得及定住腳,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母后!”
齊尚一驚,下意識想去抓人,奈何手臂太短人也太小,中間隔着十萬八千里呢。危機之刻,卻見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蹭地溜出,掀起了一陣涼風,齊尚眯了下眼睛,便聽到了沉重地墜地聲。
階梯不高,但滾下去還是很痛。
齊尚不忍心地睜開眼睛,不意外地看見了底下滾成一團的馮九卿與齊璞瑜,齊璞瑜墊在下面,人倒是沒摔着,但臉上卻被馮九卿的鳳冠颳了道傷口,正捂着臉望天。
馮九卿撐着地面起身,卻是手忙腳亂的,不知往哪兒按了一下,齊璞瑜臉色微變,往後一仰,兩個人再次滾到了一起。
“唔!”
“我的頭,嘶,好痛。”
“齊叔伯,母后,”齊尚趕緊小跑着上去扶他們,“你們沒事吧?”
馮九卿終於坐了起來,頭上卻是一痛,看了眼原因不由氣結,“頭髮,我的頭髮被你的衣服纏住了,快給我解開。”
齊璞瑜神色怪異地看了看她,仰着頭避開她那鳳釵,無奈道:“小太后,你的鳳釵險些戳瞎本王的雙眼,你不覺得應該先行將自己的鳳釵摘了纔對?”
齊尚蹲在他們中間,看看歪着脖子臉色漲紅的馮九卿,又看看臉上帶紅仰着脖子的齊璞瑜,默了默,忽然撲哧一笑。
卻沒笑到兩聲,便被兩股凌厲的視線瞪住,霎時正色,“齊叔伯,母后,就讓朕來解救你們吧!那什麼,先別動哈,朕看看纏哪兒了……”
說着,齊尚也湊了上去,三人頓時在地上擠成一團。
齊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邊解還邊壓着笑,肩膀卻抖得無法自拔,馮九卿看了兩眼,氣得伸手掐他的臉頰,“還笑?笑什麼?這要是被別人看見,又是好大的謠言出來。”
齊璞瑜撐着上半身,目光本看着天花板上的金龍,聞言也低頭,卻見面前埋着一大一小兩個人,怔了怔,驀的樂了,“如此這般,今兒的晚膳怕是又要推遲了吧?”
馮九卿條件反射地懟了他一句:“還想着吃,哀家看你以後住御膳房算了。”
齊尚幽幽道:“其實朕覺得,可以把御膳房搬得近點,每次傳膳,御膳房都要準備好久,送到紫宸殿來的時候都有些涼了。”
所謂君子遠庖廚,御膳房又油煙味重,若是搬到附近,叫外面的臣子看了還好,若有使臣入宮像什麼話?
是以馮九卿與齊璞瑜登時異口同聲道:“不行!”
話語一落,二人一低眸、一擡眼,表情扭曲地對視了一眼,默了半晌,嘴角抽了抽,竟是同時失笑,惹得齊尚也控制不住了,三人霎時笑成一團。
這下可好看,東華攝政王、東華太后、東華皇帝,在東華內閣權力中樞紫宸殿裡狼狽不堪地滾得像個市井流氓,這叫什麼事?
笑聲壓抑着不能放大,馮九卿肩膀一抽,卻不小心扯着了頭髮,吃吃笑道:“誒小心別動,我的頭髮,哎呀,尚兒好了麼?”
“快好了快好了,”齊尚認認真真道,“齊叔伯你別晃啊。”
齊璞瑜僵硬地支着用兩隻手指支着身體的重量,無奈道:“我沒晃,是皇上的手在晃。”
內殿一片混亂,外殿侍衛靜守,雨水將所有的聲響都遮住了,淅瀝淅瀝的聲音混着轟然雷鳴,不絕於耳,許久,他們方纔整裝傳來。
馮九卿走出殿外,正要同等候在外的魏嬤嬤說話,卻見薛放冒雨跑來,臉上泛着鐵青之色,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乍一看見馮九卿他們出來,登時跺腳,“王爺!不好了,那廖晴兒和馮九玉掉、掉井裡去了!”
滂沱大雨,涼意襲人,馮九卿怔了一下後,霍然變色,“傳太醫!”
……
廖晴兒去慈榮殿找馮九卿,自是未見着馮九卿,便直接找了馮九玉。彼時馮九玉正在同春雲說話,廖晴兒也沒在意她,直接便將人叫走,氣得春雲在後頭跺腳。
馮九玉一眼便看出春雲那丫頭的心思,但他卻不想給馮九卿惹麻煩,所以巴不得趕緊離開,一聽廖晴兒帶着齊璞瑜的命令,更是半點都沒有猶豫,直接去了婉德殿。
婉德殿曾是齊璞瑜所住的宮殿,卻也已經很少回去過,若不是宮中要選秀,怕是也沒有人去整理。他們進去時,那殿裡也沒有第三個人,華麗而空蕩。
兩人進去便是一頓找,卻怎麼也沒有找到那琴,適時,天空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廖晴兒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而後,便翻身掉進了井裡,馮九玉拉了她一把,沒拉住,還反被帶了進去,”薛放頭越放越低,“回稟太后,就是如此。”
馮九卿目光晦澀地看着他,神色冷冽,“薛將軍倒像是親眼見過,是嗎?”
薛放頭皮緊繃,擡眼看着馮九卿,掃了眼正躺在躺椅上的兩個人,尷尬道:“這是方纔九玉侍衛告知末將的,再加上末將的一點點合理推測,所得的答案。”
“是嗎?”馮九卿冷笑一聲,卻見目標轉移,看向門口,“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