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宮中,飛閣橋樑上,蘇雪倚廊而坐。
雪花片片從天空落下,就像美人裙裾上的鉤花,銀線墜着珍貴稀有的白玉珠,滾落點點雨水。
雨夾雪,真是個壞天氣。
華清宮還是那麼冷清,齊尚暫時未將調查到的真相公佈開來,他擔心刺客會聞聲而遁,畢竟也不是所有藥蠱之人都一根筋,腦子只知道每天晚上四處殺人,不會轉彎的。
所以蘇雪還是一個人和一個小太監待在華清宮,門外依舊站着禁軍看守,可每到夜裡,她總擔心會有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窗外,讓人不寒而慄。
但好在,似乎從那日後,刺客們學乖了,竟然沒有再出現。
該不會她們是回去了其它地方吧?蘇雪百無聊賴的想,這兩日都是小凝來看自己,皇后娘娘在牀上躺了兩三日了,也不知情況如何……
她是真的待得無聊,雖然被貶爲美人,心中擔心梨兒他們,也有百千想法想要印證,可出不了門,想法就永遠是想法,變不成現實。
忽然間,她看見有一路人從下面走過。
大冬天,又是大晚上,只有巡邏的禁軍才通常會從這裡經過,那是哪裡來的太監?
她閒來無事,目光便細細打量起他們,注意到前面兩個太監走得大搖大擺,正中路上還有說有笑,也不怕迎面遇着人。
倒是後面那幾個,有些鬼鬼祟祟,走幾步都要左右看看,像是隨時都要準備撲上去似的。
喲嚯?這是結了仇打算半夜突襲來個毀屍滅跡?
蘇雪眨眨眼,又認真地盯着他們看起來,就在一行人來到華清宮的時候,他們突然停住了。
前面兩人往裡頭望了一眼,說了兩句話又走了,後面的人追得更緊,蘇雪冷笑了一下,從手邊抓了個蘋果直接扔了出去!
“喂!”
青九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素玉倒是很淡定,直接伸手握住了仍想自己頭頂的蘋果,還擡頭看了蘇雪一樣。
三人隔得很遠,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和麪容,但卻能夠感受到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視線,一時間竟誰都沒有動彈,守在門口的禁軍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但那身後跟着的幾個太監卻險些嚇破了膽,一想到太后和明王不慎被傷到後,他們將要面臨的雷霆之怒,腳都要軟了。
“那邊的!”蘇雪卻站起身招手,笑嘻嘻道:“後面有人跟蹤你們呢!”
六合司中人:“……”我們是在保護!是保護!!
青九呆了一下,乍然聽到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時竟恍然失神,當初那軟軟糯糯的小姑娘,總喜歡跟在她後面乖乖巧巧地喊“太后娘娘”,現在聲若銀鈴,響徹雲空,卻如清水般更加堅定,也更加放肆。
素玉都忍不住低聲笑道:“這孩子倒是跟小時候一樣,脾氣耿直。”也難怪會接連被設計了,她就不是個會設計別人的人。
爲人心善者,不已惡計人。
青九回神,拿過蘋果也伸手揮了揮,“知道啦!謝謝你了!”
廊橋上的蘇雪動作一頓,慢慢放下手來,伸長了脖子去看他們,“奇怪了,這聲音怎麼不像個男人,倒是跟太后娘娘有些像……莫不是我太想她了?”
蘇雪打了個寒顫,想起那沒準會在何處等着自己白臉殺手,揉了揉手臂轉身走進飛閣之內。
青九同素玉相視一笑,抓起蘋果啃了一口,又邁開腳步往立政殿而去。
皇后中宮,那是距離前朝最近的地方,江如雪這幾日帶病在身,他們早就想去看看,便直接先去了立政殿。
可惜立政殿已經關了門,素玉耳尖地聽見了裡面的咳嗽聲,伴着小凝的幾句低聲呢喃,很快又沒了聲音。
“看來她病得很重,這個時候就不要打擾她了。”
素玉皺起眉頭,從他們進宮到現在,統共七日不到,江如雪卻只好過一兩日,身體不知已經壞成了什麼樣子。
明年春獵,她堅持得到那會兒嗎?
“走吧。”
青九每每到了這裡,心中就無比難受,尤其想起那次恐怖要命的難產,若不是她一句“齊尚”,那孩子硬是從鬼門關裡爬出來的。
可這鬼門關,一層層追究上去,還是因爲盛朝!因爲天下大權的紛爭!
心中長嘆一聲,青九和素玉又默默離開了,越到前朝,身後的幾個太監跟得越緊,神情肅穆謹慎,時刻戒備着一切,風雪都在他們的觀察之中。
東宮被禁軍和六合司重重包圍,暗處的殺手就是想要動作也進不去,素玉和青九也不想靠近,平添他們的麻煩。
這大半夜的,怕是兩個孩子也都睡熟了。
唯有清風樓,看似鬆懈、靜謐,就像一個張開的口子,囂張至極地開着大門告訴刺客:朕就在這裡等着你。
青九看着在門前打哈欠的兩個壯實太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就是他的防禦?!”這根本就是告訴殺手自己在做魚餌吧?!
雖說藥蠱的腦子都被弄壞了,但身手不差啊!
素玉臉色凝重,顯然也被這鬆懈的防禦嚇到了,他突然回頭,沉重的壓力逼得幾個六合司中人下意識僵住脊背、屏住呼吸,帶笑君子好像突然成了冷峻羅剎,在黑暗中散發着無形怒氣。
“皇上身邊有多少高手?”
“這個,這……”幾人吞吞吐吐。
青九臉色一黑,就像這陰沉沉的天,總覺得隨時都會塌下來,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人,氣場驚人,冷威震懾,直看得他手臂打戰,不自覺地便說出了真相。
“就、就六合大人一人。”
“荒唐!”青九氣結,不假思索地擡起腳步就要上前。
六合司的幾人臉色大變,素玉寒眸一掃,幾個人就像被凍成了冰渣子。
他們毫不懷疑,若這會的素玉還是明王的話,刺客抓不抓得到他們不知道,但明天他們幾個一定不會好過!
素玉沒有攔住青九,因爲他自己也跟了上去,站在門口打哈欠的太監也是六合司的下屬,他們懶散的目光在月光下走近的兩人身上一頓,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太——”艱難地將最後幾個字吞下,伸手上前,“太后請回宮!”
青九冷笑,“知道我是太后還敢阻攔,給哀家退下!”
那人伸出的手立時僵住。
青九早年十分討厭“哀家”這兩個字,但今晚卻恨不得仗着這兩個字衝進門掐着齊尚的耳朵問一句話。
混賬東西!你是不是想用找死的法子逼我和你齊叔伯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