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個父親,竟然讓人去給自己的兒子在賽馬場上使絆子!
那是什麼地方?一不小心便能要人命的所在!馮九卿心中發寒,蹭地站了起來,看着如離弦之箭跑出戰場的衆人,琦玉的身影早就不知所蹤。
她晃了晃身體,一屁股跌坐回軟座上,失望至極,悲痛難忍,“他便是……這麼對待自己的兒女的?”
朱念慈忙抓住她的手,恐她又是想到了自己,“九兒,你不要害怕,子濯並不擅長騎馬,同玉兒是沒有可比性的,你別擔心,啊,娘、娘方纔已經同子濯說過了,他只是做做樣子,不會怎麼樣的。”
馮九卿恍然回神,聞聽此言,也慢慢放下了心,只是目光還是不時擔憂地看向了場上。
那如黑點一般的馬早就不知跑到了何處,餘下出動的,不過都是一些閒散在近處打獵之人,做給衆人欣賞的罷了。
“是……子濯並沒有這個能力和膽量。”想到此處,馮九卿又覺得十分可笑,當初,若是邢子濯哪怕有半分膽量同她離開,她也不至於落到那龍潭虎穴中來。
“九兒,娘很想你,”朱念慈抓住馮九卿的手,忍不住又哭道,“一年了,你都不同娘說話,是不是還在怪娘?娘當初給你爹……報信,是孃的不對,只是娘真的不忍看你在外奔波啊。”
馮九卿默然。
當年,她也曾懷揣一份少女的美好,去問邢子濯,是否願意同她追求一份自由,可是邢子濯不敢,他甚至不敢來見她最後一面。
她在竹林枯等,等到最後將邢子濯的臉徹底拋開,等到自己終於看清他的軟弱,等到……朱念慈向馮宇通風報信,將她推入火坑,等到自己被送進皇宮,成了馮家的傀儡,衆多人慾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等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認命,她還是想要出宮,去過自己的生活,哪怕這個希望很渺茫,就像那三宮夜間偷映下的星光,距離真正的星辰那麼的遙不可及。
馮九卿徐徐開口,“娘,別哭了,哭又有什麼用呢?女兒已經……捲入這汪渾水,能否活着,還得看今後,不能看之前了。”
朱念慈哭聲一頓,心中越加悲慼。
她知道自己軟弱,只知道一味地哭,她也知道哭解決不了問題,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她出生在大戶人家,從小嬌生慣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生何曾做過什麼大事來?
馮九卿伸手抱抱她,“娘,不用哭了,女兒現在過得其實也很好,天天有人伺候,哪裡不好呢?”
只是尋常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謹慎,就連走路都要當心腳下別多了釘子,被人設計失身卻不能報仇,臥榻之側時有猛虎盯梢,就連齊璞瑜,一開始,又何曾看起過她?
那就是皇室,陷了進去,別無辦法了。
朱念慈斷斷續續仍在抽噎,馮九卿只好道:“娘,再哭你眼睛就腫了,父親回頭怕是又要不滿。”
朱念慈這才慼慼然地點頭,漸漸止住了哭聲,又陪着說些關心體貼的話,還從懷裡拿出幾雙薄襪荷包,“你瞧,這是母親前些日子偷偷做的,藏在衣服裡帶過來的,你快些收着,別叫你爹知道了。”
馮九卿險些紅了眼睛,卻終究沒哭出來,只將東西放進衣袖裡,對着朱念慈笑了笑,“娘,以後沒事,你儘可入宮坐一坐,九兒……不曾怪你,真的。”
生身之母,她知道她是爲了自己好,只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已,但她是真心爲了自己好,這就夠了。
朱念慈連連點頭,卻又不肯離開,就坐在馮九卿身邊,馮九卿也沒有叫她回去,兩人便這樣一直坐着。
冷不防,她們看見天上炸開了一支令箭,馮九卿臉色悄然一變,“求救令?”
“壞了,”有人驚呼,“這莫不是有人墜馬,或是不小心中箭了吧?”
馮九卿猛地站起身,目光冷睨了眼馮宇,卻見他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一聲冷笑,無盡失望,末了,聲音一沉,帶着十足勃發的怒氣。
“太醫!前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出了意外,即刻派御林軍徹查!”
馮宇一驚,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陰沉不定地回頭,看了眼朱念慈。
朱念慈嚇得臉色一白,不想馮九卿卻驀然擋在她的跟前,清冷的聲音轟然將整個高臺炸得寂靜無聲。
“若是有人刻意使人受傷,皇上,您認爲該怎麼辦?”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掃了她一眼,站起身,高聲道:“祭天之時朕已有所言,傷人命者,殺無赦!”
殺無赦,這三個字,凝聚了多少血腥?
馮九卿冷冷地看着馮宇,她不想與父爲敵,可若是馮宇做得太過,她不介意行使一把太后尊權!威脅,父可以威脅女,女兒,爲何就不能威脅父親?
馮宇臉色一怵,越加冷沉,心底卻不自覺地狂跳,看着那雙冷然無情的雙眼,那張熟悉至極的面貌,他猛然間意識到一件事情,一件可怕的事情。
這個女兒,已經失去掌控了,就連邢子濯,都不能撼動她分毫!
她現在,是東華太后,是一國權威之尊,他手中的玉璽……卻不是他能拿出來,想用就用的,否則,便是謀反。
他白着臉,慢慢低下頭,想拿起酒杯,卻將酒杯碰倒,酒水灑落到了衣袂上。
馮九卿也鬆口氣,回頭看向朱念慈,又坐了回去。
高臺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前面的消息,小皇帝偏頭看着馮九卿與朱念慈,卻聽她道:“娘,女兒是您的女兒,始終都是向着您的。”
小皇帝略一挑眉,神色認真了些,又見她壓低聲音,在朱念慈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朱念慈渾身一震,擡頭看着馮九卿,好半晌,才一把抱住馮九卿,重重地點了個頭,“你放心,我的兒啊,娘也是向着你的,你放心……”
小皇帝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將一縷輕蔑壓在瞳孔深處,若有似無地掃向馮宇。
若不是爲了母后,馮宇,齊叔伯豈會放過你?不過現在,母后大概要自己出手,絕了貪慾了,小皇帝嘴角一勾,竟如一個老謀深算的成年人,眼中閃過幾分冰冷。
不多時,高臺漸靜,但見薛放策馬從遠處本來,臉上卻帶着笑意,高聲道:“啓稟皇上、太后,攝政王府琦玉侍衛拔得頭籌,一箭雙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