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羅異人的兩個孩子要想入宮學習,還得再長兩三年纔可,但齊尚興趣一來,直接便將人帶進去玩了。
齊尚看重蘇寒,身邊自然帶着那走路還有些踉蹌的小豆丁,抱着人站在窗外看裡面的老學究拿着書冊搖頭晃腦地唱五經詩書。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這是一首求愛詩,不過小孩子哪懂這些,這《詩經》教出來只是爲了讓他們懂得韻律之美。
齊尚就喜歡看他們這麼讀,讀得昏昏欲睡,老學究催眠似的唸叨,下面的孩子有的人屁股一歪就倒了,而後又慌里慌張地起來,看起來愣頭愣腦,有趣得很。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蘇寒也像模像樣的牙牙學語,“彪有……美……”
“不是彪有美,是摽有梅,入聲。”蘇寒還卻着牙,睜大眼睛看着他,齊尚糾正了好幾遍,他也是軟軟糯糯的“彪有美”。
齊尚索性不白費那勁了,而後突然聽到後門檻上傳來一聲嬉笑,“呀!哥哥!哥哥!”
這聲音不僅驚動了齊尚,也驚動了裡面的先生和學生,都下意識看了過去,精神都好了許多。
而後就看到扎着倆包子頭的蘇雪,蘇寒見她來了,掙扎着要下去,小跑着也蹲到了門檻上。
兩個下傢伙還沒到兩歲,裡面的學生卻多是七八歲的,一看他們兩個圓嘟嘟肉呼呼的,興趣便來了。
“哇!娃娃!”
“誰家的娃娃?好可愛哦!”
年長的知道些,好奇道:“是不是羅客卿的一雙兒女?蘇寒和蘇雪?”
兄妹倆聽見人喊,同時偏頭一笑,笑得人心都化了,可偏偏有幾個凌厲的丫頭覺得被搶了風頭,不服氣道:“哪裡可愛了?這裡可是泰輝閣,誰放他們進來的?還不快趕出去!”
老學究也覺得有人攪擾不好,可他是聽過的,這學堂可是因爲這兩個娃娃才重建的,可不能把人趕出去,只能請出去。
“安靜,都安靜!”拿着戒尺在桌子上敲了幾下,老學究道:“好好讀你們的書,我出去看看。”
小孩子們縮縮脖子藏了起來,那先是出聲的孩子卻還不服,對着寒雪兄妹做鬼臉,蘇雪膽子大,也對着她做鬼臉,收一擡,便露出左手的四隻手指頭。
裡頭的姑娘愣了愣,突然大笑,“哈哈!你們看哪,那小怪物手都沒長全!只有四根指頭呢!”
蘇雪好像被下了一跳,往後躲了躲,蘇寒察覺不對,可爲時已晚,裡面已經鬧騰起來了。
“真的耶,只有四根指頭!真的是小怪物啊?”
“哼,肯定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討厭,這樣的人幹嘛要來這裡啦……”
小孩子心思單純,單純的善,也單純的惡。好意惡意一準兒不加掩飾,嘲笑詆譭都從嘴巴里吐了出來,老學究一出來看家齊尚都嚇壞了,衝屋裡大吼一句,“都閉嘴!把手上的詩抄一百遍過來!”
那聲音登時沒了。
老學究戰戰兢兢地過來,卻驚奇地發現齊尚並沒有怒色,他只是淡漠着臉,靜靜地看着寒雪兄妹。
兩兄妹憋着一口氣,眼睛都紅了,要哭不哭的樣子,齊尚卻無動於衷。
老學究道:“皇上恕罪,小孩子不曾忌口,不知道語出傷人的危害,這是大人未曾教育好的過錯,還請皇上勿要怪罪他們。”
“朕並沒有怪罪他們,”齊尚掃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學究,擡手將他扶起來,“先生不必如此,童言無忌,解釋清楚便是,朕未曾介意。”
老學究目光微變,看了眼那兩個孩子,沉沉嘆氣,卻沒說什麼。
齊尚走到那兩人面前,“這就是你們將來讀書的地方,記住了,攪鬧泰輝閣,按規矩當掌嘴,今日朕不計較,明日再如此,朕就不管了。”
他到了眼憤憤不平的蘇雪,“走吧,下不爲例。”
自這之後,齊尚再也沒有來過泰輝閣。
泰輝閣裡讀書的人都是臣子子弟,沒有皇子公主,自然不想齊璞瑜當年那般,小孩子的以都能展現幾分家族依附攀比乃至炫耀的心思,矛盾倒是極容易解決。
但也只是一時的,小孩子湊在一起,終究是有各色麻煩源源不斷。
齊尚十一歲生日之後,寒雪兄妹也到了兩歲上,三兩日便在宮中走動,馮九卿待他們倒是極好,也不約束着。
開春時,軒轅城已經建好了一座宮苑,極其高大壯闊,九十九根盤龍柱圍住正殿,號曰“宣政”,雙層建築,左右各飛南北樓,飛閣流丹,如有虹橋飛躍,莊重而典雅,生動又精緻,恍若天宮般巍峨。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前往大宛的斥候傳出一個消息:大宛與戎狄暗暗合親,算計邊關,擾亂東華清淨,背後似有盛朝的影子。
消息傳回紫宸殿,聽到的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冷笑,“果然如此。”
他們就知道,這事沒準就有盛朝從中作梗,大宛哪有這個膽子?
先帝之仇他們壓着沒報,盛朝便真以爲他們不放在心上了是嗎?竟然還敢在這個時候算計他們!
不過他們沒有證據,也不好發作,若要震懾,還得從戎狄下手。
馮九卿想起自己去軒轅宮建築之地視察時看見的火炮坊,靈機一動,“說起來,我們的火器不是已經出了好幾批了嗎?總也該挑個機會試試效果了吧?”
齊璞瑜深邃眸底閃過狠色,“當然,我們已經在準備多時。”
又兩月,戎狄擾邊,趙子明等候已久,帶着紅衣大炮以及火箭、火雷,設了個口袋放戎狄入關,將之扣在關內壓着打。
未過五日,戎狄竟然全軍覆沒,小王子呼和令被俘,列國震驚。
戎狄大軍如潮水般退去,大宛也暫歇聲息,盛朝似乎始終置身事外,卻在七月中,帶人親往雲丹,趁着雲丹內亂之時,扶持皇室掃滅丞相,換來十種火器圖紙。
“才十種,不足爲懼,”辛苦入雲丹的步侯爺聽罷冷笑,側頭看着自己身邊的嬌妻幼子,“如今的東華,早已非他所能想象。”
東華最厲害之處,不在於武器的多少,而在於他們敢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魄力,和努力向着人外人、天外天探究的毅力,還有料敵機先的攝政王。
雲弱不想聽這些,道:“下午我帶孩子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我得去看看火器,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