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馮九卿生辰那日到了。
宮闈之外,前來拜見的四方效果使臣齊聚,身邊各有朝臣相配,寸步不移,南澤使臣的隊伍排的並不長,卻比大宛、雲丹等國更讓人關注。
四下宮人側目以望,唯有他們倨傲不下。
羅華公擡頭看着高大的宮牆,腳步越來越慢,臉色卻越發的玩味,那城頭上的紅綢好似尤爲扎眼。
“不愧是太后生辰,”羅華公嘖嘖稱讚,眼中卻閃過幾分晦澀。
“瞧着鮮紅的綢緞,軟紅十丈不過如此,就跟鮮血一眼的瑰麗無雙、豔冠羣芳啊。”
聽者神色微變,大宛使臣呼蘭皺了下眉頭,摸了下嘴巴上的一撇鬍鬚,似笑非笑道:“然也然也,想必羅大人那抄寫的拜庭之禮,上面的硃批豔色也跟這差不多吧?”
南澤使臣入東華第一日,便叫東華小皇帝罰了抄寫拜庭之禮,美其名曰是爲了他好,實則不過是敲山震虎,變着法兒的警告來使。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這木頭拔尖,卻還未必是好木,莽撞衝動,免不了遭人嘲笑。
又不知是有意無意,這事轉瞬便傳遍了東華京城,叫南澤使臣連驛站門都不好處,各國交際也不得參加。
呼蘭其實挺看不起這樣的人,在國眠花宿柳,好 色貪財,在外不知禮數,丟儘自己國家的臉面,也配稱爲使臣?
便是要試探東華國力,也不該挑在第一日。
人家幼帝初登大寶,上面壓着攝政王和太后,正愁沒人敲打,他自己反要上去送人頭,蠢鈍入豬也不過如此。
果然,羅華公的臉色變了臉色。
他陰沉地看了眼呼蘭,嘴角泛起冷笑。
“沒想到這次竟是呼蘭將軍擔當使臣,卻不知呼蘭將軍爲東華太后帶來了何種大禮?莫非又是貴國土產的大宛寶珠?”
呼蘭挑眉,羅華公眼眸一轉,輕飄飄地掃過他身後跟着的侍候人,語帶嘲弄。
“那大宛寶珠的確是個好東西,羅某府中也放了那麼一兩顆,皆是上品,卻不知比之呼蘭將軍所帶如何?”
大宛北接雪域、西靠沙漠、毗鄰東華、南便千里之外卻是大片流竄碧海,碧綠過境,必留珠寶,是爲幻夢羅剎。
幻夢羅剎海十年一出,平日有進無處,探寶人無數卻從未見人平安走出來過,因此大宛寶珠的存量可算是屈指可數極爲貴重。
但羅華公卻說自己府中便放着兩顆,好似對此珠頗爲不以爲意。
呼蘭眯了下眼睛,未曾說話,臉上卻不見怒意,反而頗爲戲謔。
“大宛寶珠晶瑩剔透,出自神池,放在貴府之上,委實可惜了,只怕蒙塵已久吧?”
“你什麼意思?”羅華公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呼蘭卻未解釋,彷彿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優哉遊哉的往裡走,太監笑臉相迎,飛快地將人迎入了宴會當中。
羅華公原地頓了一下,面露 陰鬱,冷哼一聲,隨即跟上。
“羅華公稍等!”
忽然,後方一個半老聲音叫住了他,那人腳步略快,走得也稍顯急促,呼吸沉重得像是隨時都會斷掉。
羅華公聽這聲音便忍不住一笑,隨即卻將臉上的幸災樂禍掩藏,轉頭時,一臉歡喜。
“姚相國!近來身體可好啊?”
年輕的雲丹使臣林雲霄從旁經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們一眼,帶着自己的人不動聲色地走入皇宮。
侍候人壓低聲音。
“林少司,怎麼了?”
“沒怎麼,”林雲霄桃花似的眸子顯露出幾縷無奈。
“只是這場宴會只怕有得鬧咯,本少司什麼時候纔會回去睡個好覺啊,唉。”
侍候人相視一笑,“少司只知道睡覺,今夜這宴會,只怕少司要打緊心神,睡不了好覺呢。”
“不止,”林雲霄意味不明道,“明後兩日,只怕也無好覺可睡,這使者差事委實無聊得很,還不如在我的雲霄宮中躺着。”
三三兩兩的朝臣漸漸入了宴會廳,舉宴於朝,三品以上方可入宮,治於雲霞宮。
雲霞宮殿羣本是東華接待最高級使臣方用的宮殿,焦紅宮牆有三丈高長,九十九根蟠龍石柱環繞,有三殿六樓十二宮,據說一次性可容納兩千多人。
殿中一片銀白,尊貴高雅、威嚴氣派,玉石桌椅、暖香宮燈,無一不是美輪美奐,其富麗堂皇,規制宏偉非一般人可想象。
常人道,有天宮之縹緲,亦不乏桃園之豁然,兼遼原之大氣,並綾羅之精緻。
使臣入內之時,歌舞已然盛行,百戲臺下坐滿了伶人。
鐘鼓琴瑟、琵琶通簫,有輕歌曼舞,還有酒香四溢,觥籌交錯之間,還有許多猶如下凡天女一般的宮人如蝴蝶一般在翩然而飛。
使臣纔剛入內,便被這盛大場景鎮住,而那滿堂朝臣,也不知是否是刻意爲之,竟好似沒有看見他們進來,仍舊推杯換盞,相視說笑,在自得其樂中等待着誰。
羅華公心中泛酸,這樣好的宮殿,偏偏被一個女人孩子給佔着,真是暴殄天物。
正此時,卻聽後面有人朗聲道:“攝政王到!”
羅華公正要轉身,卻發現雲霞宮中的人驀地一靜,方纔都在推杯換盞的人竟不約而同放下了杯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瞧得人心裡莫名慌亂。
唯有呼蘭與林雲霄二人臉上帶着笑意,一者狷狂,一者懶散,眼中卻都不乏看好戲之意。
“臣等見過攝政王!”
羅華公不禁訕訕,側身往後看去,一道頎長壓迫的身影倏然從自己身邊經過。
齊璞瑜的嘴角依舊帶着一縷笑意,可他輕飄飄看過來的視線,卻讓人下意識倒退一步。
就像淬了毒的刀鋒,逼命而來。
齊璞瑜滿意地勾起嘴角,連招呼也不打,便往裡面走去,只略略擡了下手,衆人便又坐回了原地,卻有不少人先湊上去示好了。
羅華公怔了怔,隨即沉了下臉,輕嗤道:“這攝政王,好生目中無人。”
姚國相摸着鬍鬚走上來,冷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使者大人還是多忍忍吧,這攝政王啊,本國相可都惹不起嘍。”
羅華公目光一閃,想起方纔一閃而逝的敵意,心下微沉。
他正要邁步,不想後面又傳來一個聲音,稚嫩可愛,又囂張可恨。
“喂!那個誰,你擋着朕的路了,快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