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華公面色鐵青,豎目猙獰地回頭。
衆人怔愣間,那遲鈍的報令太監的聲音才緩緩傳進大殿。
“皇上駕到!太后駕到!”
站在羅華公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小皇帝齊尚。
小皇帝似是貪玩,雖然是同馮九卿一起過來,卻是先一步衝進大殿,不想卻看見前面站着幾個人擋路,頓時要出口趕人。
羅華公被一而再再而三削了面子,臉上免不了難看,這般回頭,倒像是心懷不軌之人。
小皇帝叉着腰,怒道:“你再敢這麼看着朕,朕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殿中衣裳作響,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並着山呼萬歲之聲在耳邊傳開。
羅華公咬了咬牙,連忙收回視線,也跪了下去。
“南澤使臣叩見皇上、太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皇帝冷哼一聲,卻沒有立即叫他起來,反而回頭又跑出了雲霞宮。
衆人面面相覷,擡頭偷覷,便見小皇帝從門戶拉着一個盛裝美人走了出來。
是馮九卿。
衆人臉色驀然染上笑意,馮九卿早先原來一直躲在門口,這般說來,豈不是那太監是故意不報?小皇帝也是可以出來給南澤使臣一個下馬威。
無論立場如何,此時此刻,衆人心中都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馮九卿今日着了沉重的宮裝,雲髻華搖,烏黑密發,襯得那皮膚越加光彩照人、白 皙勝雪,素指纖纖,兩隻翠玉做成的指套罩在她左手無名指與小指之上,徒增幾分銳利。
羅華公素知這東華太后年紀輕,卻沒想到出現在面前的女子竟顏如少女,不,那本就是一個守寡的少女。
羅華公俯身輕擡首,便見那少女貌若春花,神若秋水,霜雪凝膚,白玉做骨,精緻嬌美,仰頭間,動人心魄。
他往日曾見過不少美人,卻無一個有馮九卿這般的清冷氣質,唯有高嶺之花,最讓人求之不得又覬覦攀折。
何況,這朵花,還是這般位高權重!!
羅華公心下一怔,竟連怒氣也去了不少,心中忽生貪念,這樣的美人,若是能納入懷中,既有面子,也有了裡子。
可惜,她卻是東華的太后。
羅華公神色抑鬱,那廂馮九卿居高臨下,投去一個冰冷的眼神,對小皇帝道:“皇上,入座吧。”
小皇帝輕笑,甜甜道:“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兒臣斗膽,還請母后同朕坐在一處。”
馮九卿莞爾,伸手拉着小皇帝的手,擡頭看了眼滿宮之內唯一站着的臣子——攝政王,眸中寒星忽動。
“……好。”
齊璞瑜嘴角一揚,看着漸漸靠近的兩人,視線緊緊同馮九卿纏繞在一起,將那雙眼中的懷疑、戒備和無奈妥協看得一清二楚。
她到底還是答應了。
攜小皇帝落座,馮九卿掃了眼左下的馮宇,緩緩道:“衆卿家平身吧,今日既是哀家的壽辰,無須多禮,盡歡即可。”
“多謝太后。”
衆人緩緩起身,又入了自己的座位,視線不由自主地往門口掃去,險些又失笑出生。
因爲那羅華公不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跪得太久,還是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角,還沒完全站起身,就險些一腳跌了出去,幸好有兩個侍從將他抓了回來,纔不至於跑出宮外去。
站在他身邊的姚國相嘴角一抽,面色古怪地走開了,再跟他待下去,只怕自己也要跟着丟臉。
“使者大人這是怎麼了?”
有人嘲笑道:“這還沒 入宴喝酒呢,怎麼就醉了呢?”
一人回道:“方大人有所不知,素聞南澤羅華公嗜酒如命,沒準就是因爲沒喝酒,身體反而虛了呢?”
“噗哈哈哈……”
約莫是早就有所準備,知道這宴會上對他有所刁難,羅華公此時反倒冷靜了。
入座等着衆人笑完,才慢慢道:“這位大人說得極是,儒家尚說‘食色性也’,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羅華公平生志願,便是嚐盡天下美酒,有何不可?”
好久貪杯,誤事傷人,並非好事。
這嘗酒和嗜酒如命終究有差,羅華公曾經酒後輸了祭師大宅,這會倒好意思說出這話來。
衆人訕訕,齊璞瑜卻順勢道:“羅華公既乃好酒之人,我東華素來釀酒有名,頗有些不外出的美酒佳釀,醇香入口,脣齒留香,待會可要盡杯纔是啊。”
這是想將他灌醉?
羅華公笑吟吟地抱拳,“多謝攝政王美意,但羅華公畢竟是來爲太后祝壽的,只恐酒後失態……”
“使者多慮了,”馮九卿忽然開口,她微微勾着脣角,柳葉似的眉毛微微上揚,自有風情一縷傾瀉而出。
“哀家雖是太后,到底卻也年輕,並無過多拘束,使者千里迢迢,來我東華一趟也不容易,這好酒好菜若不盡品,豈非白來一趟?”
“多謝太后美意,但……”羅華公又要推辭。
小皇帝伸手掏了下耳朵,驀地不耐煩道:“你好奇怪啊,明明喜歡喝酒,現在有人把酒送給你喝,你爲什麼不喝呀?是嫌我東華的酒不好喝嗎:”
羅華公眼皮一抽,這話要是沒人教他,羅華公打死都不信!
“皇上說得哪裡話,東華醇酒天下聞名,宮廷佳釀更是萬金難求,羅華公豈敢嫌棄,只是羅華公近日……咳咳,有些身子不適。”
“身子不適爲什麼要來壽宴啊?”
小皇帝好似料準了他的回話,又打岔道:“你就不怕過了病氣給朕嗎?好大的膽子!”
雲霞宮氣氛驀地一變,呼蘭嗤笑一聲,朗聲道:“皇上說得極是,既然帶病,就不該入宴,入了宴,就該要盡興。羅華公多番推辭,未免也太失禮了些,可見那拜庭之禮抄得還不夠認真啊。”
噗。
衆人噴笑。
羅華公氣得腳底打顫,惡狠狠地看向呼蘭,目光詭異而陰狠。
齊璞瑜面不改色,笑看這場好戲,目光緩緩移到了馮九卿身上。
卻見她好整以暇,猶如一個局外人一般,半點都不關心這底下的暗流涌動,正自顧自地替小皇帝剝蝦。
小皇帝笑眯了眼,輕聲問:“母后,尚兒說得好不好啊?”
“好,”馮九卿伸手戳了下小皇帝那軟乎乎的臉大,嘴角含笑。
“我的尚兒就是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教就會。”
齊璞瑜輕笑搖頭,看來她是吃了上次在行政殿的教訓,這次準備來個先發制人,竟然連使臣的應答都猜到了。
但宴會纔剛開始,開始落了下風,並不代表不會後發制人。
到時候,你又要怎麼應對呢?小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