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接待使臣,本就是盡了本分禮儀便是,若要盛情相迎卻是不能,所以齊璞瑜和馮九卿也着實沒有想過要讓這三個人做得多好。
若說是歷練,倒也有那麼幾分意思。
馮九卿正襟危坐,紫紅鳳袍逶迤在地,豎着高鬟望仙髻,下簪一隻瓔珞鎏金扶蘇搖,步搖上墜着串金線連着的藍寶石,又插三隻玉針,耳吊紅玉雲璫,一舉一動,那藍寶石和雲璫都相映成趣。
她伸手扶了下自己的頭髮,對今日的髮髻覺得有些累贅,但魏嬤嬤既然動了手,她也懶得打斷,索性就頂着這髮髻出來了。
都說這樣的髮髻乃由王母饗宴之風範,十分高貴典雅,馮九卿今日的大部分注意力卻都在維持這髮髻上了,典雅未必,高貴卻是實實在在的。
又高,又貴,還沉。
是以,若非想知道使臣的反應,她是決計不願與出門地。不過,在聽到接下來的消息後,她卻十分慶幸自己今日出了門。
只因鐵木蘇道:“大宛怒不可遏,言稱東華無力,有意破壞邦交,臣心中不服,略爭辯了兩句勿要干涉他國內政,其後大宛倒也無話,只怕是盛怒難俟,還在驛館生着悶氣呢。”
馮九卿險些噗嗤一聲笑出來,卻忍住了,莞爾笑道:“大宛倒還生氣了,看來是真不把皇上的命令放在眼裡了,哼。”
“這才幾日而已,”齊尚想撐着下巴,又怕彎腰毀了氣質,只得不自在地端着,“是母后不必心急,時間長了,他們自然會看清形勢。若是始終看不清,朕,會幫他們看清。”
東華有意立威,以警告那些虎視眈眈的“外患”,不要輕舉妄動,我東華不是你想動就能夠動得了的。
自然,不容他們有反抗的機會。
歐陽明三人埋頭不語,話已說完,不到他們開口的時候,他們只能裝聾作啞。
齊璞瑜輕笑,“能成爲使者的人,總不會太笨,太后不妨靜觀其變,有些人定會趁機生事,想要一探我們的根底,如今不過是一張貿然入宮的請帖,明日,必然還有其它的東西。”
“哦?”馮九卿若有所思,“攝政王以爲,他們還想硬闖皇宮不成?”
齊尚冷哼,“他們若是敢硬闖皇宮,朕便可以爲禍京城之名,讓他們好看!”
這話帶了幾分孩子氣的報復意味,底下三人霎時間神色都有些微妙了起來,皇上雖然年紀小,但這記仇的功夫倒是很厲害啊。
鐵木蘇苦笑,他是不是該慶幸皇帝沒有直接將他攆出宮門?而只是給他降了個探花郎?
馮九卿心中亦是哭笑不得,搖頭道:“終究是爲賀壽而來,皇上,哀家以爲,其它的事仍可以交給三位大人,我們倒是應該更加派人盯着南澤爲好。”
齊璞瑜頷首,“另外,讓人注意,各國使臣私底下的接觸。”
“你怕他們聚衆鬧事?”馮九卿目光一凝。
“怕?”齊璞瑜緩緩勾起嘴角,冷笑起來,眸中閃爍着深邃的寒芒,“本王倒怕他們不懂得聚衆鬧事,如此,這兩個月過得未免也太平靜了,不是嗎?”
只要他們敢鬧事,就是給自己製造了把柄,其後東華要如何做,他們都只有啞巴吞黃連的份,所以,由着他們鬧吧。
馮九卿目光一閃,忽地看向了歐陽明三人,淡淡道:“此事,你三人做得不錯,下去當值吧。”
“是,太后。”
三人異口同聲,默默倒退兩步,而後才轉身,快步離開了大殿,在殿外也不敢鬆懈,知道下了玉階,方纔鬆口氣。
馮九卿將三人調走,轉眼便對另外兩人皺了眉,“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必然不糊安分,尤其是南澤。若哀家沒有猜測,南澤入京來,十之八 九與姚家有關,不是因爲姚家倒了,想要另謀合作之人,便是因爲,他們想要繼續利用姚家的勢力。”
那股一直沒有爲他們找到的勢力。
這股勢力很麻煩,馮九卿與齊璞瑜險些命喪他們之手,可卻沒有一個人被抓住,其身手敏捷,神出鬼沒,武功高強,完全不像是普通人,而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可怕的是,這樣的死士還不少。
“所以,”齊璞瑜緩緩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所以我們纔要靜觀其變,狐狸尾巴不可能永遠都藏得嚴嚴實實,他們有兩個月的時間,卻也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這兩個月的時間看着很多,可若是衆目睽睽之下,他們無法作爲,這兩個月的時間便會變得很少。
“還有,”齊璞瑜忽然道,“南澤宴請的歌姬,也需要查,這一個月之內,她們去過哪一府、見過什麼人,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直接見面或許不可行,可暗中傳遞消息,卻是極爲簡單的。
齊璞瑜所憂者不無道理,馮九卿十分認同,卻又什麼意見都沒有發表,只看着齊璞瑜頭也不回地離開紫宸殿,半晌,才又起身。
“皇上,”她道,“今日並無什麼大事,天氣正好,皇上也很久沒聽帝師講學了,不如就此歇了,去聽講學吧。”
齊尚眨眼,正多了眼睛盯着她看。
馮九卿面不改色,對他挑眉。齊尚訕訕,放下御筆,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而後便同華裳一起去尋帝師講解前朝興衰。
至於馮九卿,則事來到了宮道旁等着,果然,未過多時,便見齊璞瑜去而復返,玄色衣裳襯得他越發威嚴無比,頗有赫斯之威,便說他纔是東華的皇帝,就算不穿皇袍,只怕也會有人相信。
“尚兒休息了?”齊璞瑜問。
“哀家讓他去找帝師,”馮九卿轉過身,“王爺既然知道哀家在這裡等着,想必也知道埃及的目的吧,介意一同往冷宮走走嗎?”
“肅寧宮如今已經是冷宮,本王去,不會惹人閒話嗎?”齊璞瑜饒有興趣地盯着她,像是可以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似的。
不想卻看到了馮九卿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那不以爲意的謔然半點都沒隱藏,下一刻便是嗤之以鼻。
“這皇宮還有攝政王不敢去的地方?哀家的慈榮殿王爺都是毫無忌諱,一座冷宮而已,”馮九卿仿若沒有半點意外,反笑道,“攝政王若是真的不想去,又何必回來找哀家?”
“唉,那不是太后方纔故意在紫宸殿中提起姚家,以刺激齊某人嗎?”齊璞瑜不敢苟同道。
馮九卿吃笑,輕輕地瞪了他一眼,“行了,還耍嘴皮子,等會到了肅寧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