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責三十?!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罰俸一年是小事,杖責之刑需要脫了褲子施刑,卻委實有傷人尊嚴之嫌,單看這宮中上下,誰敢當庭對攝政王動手?不要命了嗎?
那可是攝政王,說難聽點,半個東華都掌握在他的手上!
姚國相愣了愣,鬱火方生而頓消。
那幾百萬兩銀子交不交還是兩說,府中禁足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能看齊璞瑜被杖責,他心裡陡然生出幾分幸宅樂禍。
姚國相看勾了下嘴角,本着自己遭殃別人也不想好過的心思,在旁邊看起了好戲。
齊璞瑜那冷峻眉目間,怒色一閃而過,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目光尖銳的馮九卿,縱列的珠簾將她的身形分割開來,唯有那眸光深處的玩味和冰冷讓人心驚。
她分明就是故意想看他出醜。
“廷尉……”
馮九卿慢慢開口,衆人的呼吸也隨之而緩了起來,好像下一刻就能看見廷尉郎君拿着板子走進來,或是根本無人理會,朝堂一時尷尬,也未可知。
齊璞瑜忽地笑了一聲。
馮九卿聲音一頓,眯了下眼睛,看向齊璞瑜,“攝政王莫非還有異議?”
“臣,豈敢?”
齊璞瑜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眼中的諷色卻是極爲明顯,雖然說的是“豈敢”,聽在耳中倒像是“你能耐我何”。
方纔覺得吐了口惡氣的馮九卿心情頓時又變得不怎麼好了。
馮九卿冷笑,“內務府主管皇家公務,何等重要?督查不力之罪非輕,區區三十杖責,攝政王向以秉公持正賞罰分明,不會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二話要說了吧?”
齊璞瑜背過手,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看好戲的姚國相,凌厲的視線隨即輕移,淡淡道:“太后娘娘何處此言?臣並無此意啊,只是……”
“只是”後面,通常跟着轉圜的可能。
馮九卿偏偏不想給他這個可能,立時朗聲打斷了他的話,“既然如此,廷尉,還等什麼!”
齊璞瑜面色一沉,背在身後的手微微緊握。
東華朝臣議政並無文武之分,只有黨派之爭,齊璞瑜身後站着的,十之八 九都是他的人,凡有動作,衆人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見齊璞瑜冷銳目光一掃而過,衆人心下明瞭,禮部尚書肅穆着臉,忽地站了出來。
“太后娘娘請三思!”
馮九卿面色不變,“尚書大人有何話說?”
禮部尚書年紀已大,底氣卻很足,老當益壯,方臉寬額,說話也精神。
“太后娘娘明察,”禮部尚書道,“攝政王掌管內務府也不過五指之數,除卻內務府,攝政王每日亦是日理萬機,縱有督察之錯,也是情有可原。”
馮九卿不動神色,她本也沒希望能夠真的在這裡杖責齊璞瑜,下他的面子目的已經達到,卻沒有再咄咄逼人。
不過,馮九卿目光一閃,她倒像看看,還有多少人要爲他說話。
“是啊太后娘娘,”太常少卿也站了出來。
“內務府結構龐大,府員多達兩千餘人,單是接手名冊,着人覈對名單也要幾日,這杖責之刑委實有些過重了,還請太后三思。”
“臣附議,還請太后三思!”
“請太后三思……”
馮九卿面色越來越沉,這也不過才提出一個杖責之刑,竟有近半數朝臣來請她三思!
這到底是她給他的下馬威,還是他給她的下馬威?!
齊璞瑜好整以暇地看着馮九卿,那張秀麗小臉上越是陰鬱,他眼中的諷色就越濃。
想要魚死網破,卻又要拖着他下水,真以爲他不會反抗?
跪求三思的人排滿了行政殿,滿將壓力與衝突也推至頂峰,馮九卿似有所思,順着臺階走下。
她深吸口氣,緩緩開口,順勢先退一步。
“衆臣所言,也不無道理,這杖責之刑便就免了。”
橫了眼齊璞瑜,馮九卿目光凜然,“但哀家還望攝政王好好吸取教訓,事事謹慎,勿要再犯,退朝吧。”
匆匆下朝,馮九卿臉色稍霽,慢慢走到了御花園。
此時,御花園正是百花齊放,花紅柳綠絢爛奪目,微風攜着秀色清香撲鼻而來,緩解了稍顯緊張的情緒。
三公九卿,半數爲請,她也是第一次面對那般場面,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何況那齊璞瑜沉怒的目光還緊緊盯着她,晦暗不明。
他不生氣時,嘴角輕挑,眉目含笑,只不注意那雙眼睛的深邃算計,乍看倒是讓人如沐春風。一生氣,天家子弟的貴氣和壓迫便能叫人雙腿發軟。
馮九卿不禁想起了兩人耳鬢廝磨的時候,那抹意味不明的笑,總是叫人頭皮發麻。
“馮小太后,好清閒啊。”忽然,一聲冷諷從後面傳了過來。
馮九卿面色不變,卻是早就料到了此人會來,否則,她也不會屏退左右在此等待。
她轉過身,看着站在御花園廊下的齊璞瑜,他的嘴角掛着一縷涼薄的笑,半是威脅辦是憤怒。
馮九卿忽然有些後悔將人都譴走了,她斂了斂眸,氣場仍舊很足。
“攝政王有何事?”
“我有什麼事,難道太后還不清楚?”齊璞瑜目藏晦色,擡腳走向了她。
“內務府貪污已是陳年舊病,你挑誰下手不好,偏偏要找姚子晉,你到底想做什麼?”
“攝政王這話問得奇怪,”馮九卿側身走向花壇,蝶袖隨風而動。
“內務府先前是由姚國相掌管,內務府出了任何事,自然都是先找他問罪。”
她冷笑着,“再說了,陳年舊病就不能管了嗎?莫非成了舊例,就是對的?”
齊璞瑜眯了下眼睛,忽地一步上前,抓住了馮九卿的手臂。
馮九卿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人便被按在樹上,那張冷峻的臉逼近眼前,危險的氣息帶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放肆!”馮九卿下意識掃了眼御花園周圍,靈動的眼眸沉了沉,聲音一低。
“這裡是御花園,人來人往的,你想幹什麼?!”
“哦?”齊璞瑜輕笑,“這麼說,不是御花園就行了?”
什麼東西就行了?馮九卿愣了愣,臉色倏紅。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
齊璞瑜勾了下脣,呼吸輕撲着如玉的皮膚,面色驟冷。
“你就是想動姚子晉,也該徐徐圖之,譁然於庭而動豺狼之毒,太妃和國相豈能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