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頭頂有天,腳下有地,在靈魂裡,還有一個天,還有一個地。祖先們指天地爲父母,指出來這麼一個天地,留給了我們。頭頂的天,腳下的地,是自然之天地。我們天地之民有志氣,去認識這個自然之天地,去改造這個天地,讓其順我們的意。怎麼去改造自然天地?去通自然天地的道理,按着自然的道理來。既然是自然,這個道理是那個天地自己生成的,只能去認識,去掌握。格物致知,不懂裝懂是不成的。”
“除了這個自然的天地,在我們的靈魂裡還有一個天地,是祖先們指出來的。盲從就是迷信,我們信祖先指出來的這個天地,也是迷信。天地間的什麼事情都搞明白是很難辦到的,有些事情我們迷信,爲了這天下沒有辦法,那就迷信吧。祖先們爲什麼指天地爲父母,我們現在搞不清楚,便就迷信。或許有一天,我們能夠通了自然之理,與我們所守住的這個靈魂裡的天地之理,合二爲一。我們不知道祖先那一指爲什麼,但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留在我們的靈魂裡面,這個自然的天地,跟我們的靈魂的天地已經是密不可分了。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實在搞不懂的事情,便就先迷信着。天命沒了,天崩地陷,這個自然的天地跟我們靈魂裡的天地早已經漸行漸遠。儒者,最善作僞,那就先僞着,當作這兩個天地沒有關係。去格物,去致知,去分析,去研究,去通這個自然的道理。天人合一,我們對此迷惑,但也沒有確切的道理說一定不能合一,那就先敬而遠之。”
人類認識自然的能力在增強,看終究是不管對天,還是對地,觀察認識還有一個界限在,看不見界外。有看不見認識不到的地方,你的理就沒通,你的解釋就有惑,一定要人相信還是一種迷信。自然之理和人的理合一,是什麼樣子是個迷信,迷信不妨先掛在一邊去,敬而遠之。誰知道到那一天,會不會發現一個新世界。
“我們這樣作僞,一個不好,就把人世間弄成了假世界。一部三國史,就是說了有經天緯地之能的諸葛武侯,猶不能去救那個僞天命。爲學者要好好去做王莽的學問,看看這個僞君子,爲什麼沒有能夠通自己的理。還要去做三國的學問,看清楚,武侯都救不了的僞天命,你有沒有本事能再立一個僞天命起來。”
“我們這些僞君子做的不好,演得不真,一樣會被後人寫成書,教育天下不能再信僞君子。那個時候,可能就只有鬥爭的道理才能破這假世界。我們對祖先的天地是迷信,鬥爭的道理要破世間一切迷信,這天地要崩,後人要立新天地了。”
“有迷信,就是小道理。破人世間一切迷信的道理,是大道理。小道理,是講不過大道理的。有人把這個大道理通下來了,他連自己的反都要造,誰鬥得過他?我們只有講好自己的小道理,守住天下人世間,堂堂正正做人,讓我們的小道理從屬於他的大道理。他的道理再大,也無非是不讓天下之民受委屈,你做到了他就無可奈何。你做不到,他的大道理就要出來,就要破地府鬧天宮,從地上一路反到天上去。”
徐平前世有四大名著,爲什麼這四本書成了四大名著,什麼原因不必深究了。一部三國講了經天緯地之能的諸葛武侯無力迴天,僞天命不可守。一部水滸講了造反,僞君子不可信。一部紅樓,講了假世界如何摧殘真善美,人間沒有真情在,人世成了鬼世界。還有一部西遊,講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孫猴子,從地府打到天上,大鬧天宮,無人能制。
僞天命守不住,僞君子信不過,世間沒了真善美,就要有一個孫猴子出來,戰天鬥地打遍一切。僞君子只有給天下真性情,天地相應德不散,孫猴子纔會不出世。如來佛祖有從外面傳來成了自己的胡經,世人信了那是真經,把僞經當真就能鎮孫猴子。
僞天命失,僞君子守天下失敗,人間成了鬼世界,就會有個一片赤誠的孫猴子,自天地而生。他打遍天打遍地,要打破這個舊世界。向西天取經,拿別人的經做自己的經,也得孫猴子破天破地保着你去。取經之前,孫猴了被一道符鎮住,那道符,就是祖先天下一大家的大道理。天地鎮着他,他也鎮着天地,他一樣有個大道理。
不管舉着他的旗,還是反他的旗,都是對他念緊箍咒。不管你念的是土經洋經,你的緊箍咒都是假的,覺得有用只是心理安慰。鎮符是他給自己貼上去的,符是那個祖先的迷信,天下始終爲一家。不管怎麼鬧,不破門,不拆家,他最後沒有狠心破這一個迷信,革了自己的命。洋經取來他總結成四個字,造反有理。僞君子們的天下,造反從來都是沒有理的,他的道理卻是造反有理,與爲人民服務一理貫通。
以什麼什麼爲綱,以什麼什麼爲常,就跟這個年代念三綱五常一樣。按着道理纔有綱有常,不按道理來什麼綱常都不對,綱常都是根據道理提出來的。不按道理提綱常,就知道沒有通道理,就跟徐平知道司馬光不通理,是一樣的。
文藝理論就是政治的道理,覺得文藝與政治無關,只是不通政治的道理而已。四大名著好在哪裡?好在合了政治的道理。時代變了,一部電影,孫大聖自己帶上了緊箍咒,同樣受到廣泛好評。不知道理,用什麼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結構主義、後現代等等一切天條向上套,還是不明所以。只好撇撇嘴,這些人啊,欣賞水平不高。
人民羣衆的欣賞水平哪裡不高了?人民羣衆喜聞樂見,你冷言冷語,你算老幾?這樣說你不服。那把道理講清楚服又是不服?不講道理,搞洋迷信,從別人的道理裡面學兩句做天條,裝巫跳大神,人民羣衆又何必理你。
一部電影廣受好評,盛況空前,你在一邊冷言冷語,說迎合了這庸俗那低俗。沒文化又高明到哪裡去,那就是道德,明白道德才有文化,沒文化文藝就只是娛樂。
文藝要服從於政治的道理,才能讓人喜歡。徐平的一生,如果回到前世,講給他前世的人聽,是非常不精彩,不吸引人的。因爲道理不同,他現在通的道理,在前世確是心中的一個小鬼。說來到這個世界做僞君子,要被別人笑話的。要講得吸引人,那隻能編造一個虛假,合於那個世界道理的故事。都做了僞君子了,再去編故事,太累了。
宋亡,成後人名著的就是水滸,這部講僞君子害了起義隊伍的故事。宋不亡,名著就要換成岳飛傳,講喚起民心衆志成城打敗侵略者的故事。
不同的道理在人心,就有不同的名著。徐平這個僞君子守住了天下,通了道理,名著就會換個樣子。一部三國講武侯,經天緯地救不回假天命。一部兩漢更替,講赤眉大俠和綠林好漢,講僞君子王莽和真命天子劉秀。至於徐平自己,在這個世界並不會有個精彩故事,他的人生在這個世界只有道理,絕少真性情。真性情的故事,纔好玩,好看。做一輩子僞君子,人民會寬容,會讓他留下真性情的故事。人民會用小故事,讓這個僞君子顯得可愛一些。他僞得越是累,人民纔會看得越高興。
文藝當中沒有道理,便就只能描神畫鬼,天馬行空。描神畫鬼面目可憎,天馬行空滿紙荒唐。一切文藝都是在寫兩個世界,一個是政治的舞臺,一個是人民的神話。政治舞臺寫得真了索然無味,惟有神話世界,纔多彩多姿,有趣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