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而言, 這世上最令柳媽不安的人物,非得冀揚莫屬。那是與柳青欒有過“孽緣”的男人,那是別人家的兒子, 她管不着。眼下, 這個最有可能帶來“麻煩”的男人居然堂而皇之出現在柳家的武館裡面, 這。。
操場上的集體訓練借宿, 孩子們一鬨而散。
柳媽穿好鞋、換了身衣服, 幾乎是跌跌撞撞跑到樓下。
柳爸去世時正值而立之年,但在這個仿真的夢境裡,他跟柳媽一樣呈現出年老之態, 但畢竟是習武之人,柳爸保養得很好。
柳爸性格也好, 或許與修習太極這類圓融的內家功夫有關。看到柳媽腳法全亂, 柳爸打趣道:“幾十歲的人了, 怎麼還跟個沒出閣的小姑娘一樣?”
最最親近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了, 說話的方式和語氣始終未改。記憶若能具化,絕對是澆在心頭的一杯水,是燙的還是涼的,恐怕只有當事者自己才能體會。
柳媽一時怔了,暫時忘了冀揚的事情, 盯着柳爸, 百感交集。
幾分鐘之前隔着遠看, 內心還只是如石入靜水, 微波不斷、一圈又一圈。這時故人真真切切站在眼前, 音容毫不摻假,柳媽內心已經恍如八月十五的錢塘潮, 澎湃洶涌。
莫說凡人,就算定力遠勝凡人的修行者身處如此真實的夢境之中,也必定不能自拔。
但柳爸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又讓柳媽從怔愣變得緊張。
“今年的省武術大會,青欒和冀揚都去,雙保險我才放心。”
省裡的武術大會,隔年舉辦一屆,比賽雖然分出多種組別,但幾乎都是套路表演,沒有肉搏實戰,按理來說危險性不高,但凡參加的選手只存在能否得獎的問題,不存在以命相拼的問題。
柳媽的關注點顯然不在武術大會本身,而在於冀揚。
不大一會兒,冀揚和柳青欒嬉笑着一起走了過來。
冀揚仍然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看着柳青欒:“師兄,你在臺子上引練的時候太帥啦!”
柳青欒自戀地點頭:“那是!”
如果沒有遭遇童年的變故,或許柳青欒真的會如眼前這般,自信、灑脫、張揚。
師兄弟感情好,柳爸笑眯眯補了一句:“冀揚明明比青欒小了三歲哩,但相較而言,冀揚倒更像是師兄,處處讓着青欒。”
柳媽的目光不停在地冀揚、柳青欒、柳爸身上穿梭,心道:處處讓着。。這恐怕不是單純的師兄師弟之間的情誼吧?
看到冀揚和柳青欒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柳媽心裡跟針刺了一樣。
她無意間流露出的目光,被柳爸準確捕捉。
待冀揚和柳青欒離開之後,柳爸對柳媽說:“青欒氣魄有限,守住這份家業容易,想要將我柳氏的武術發揚光大卻難。依我看,將來少不得冀揚的幫助。”
“柳家的事,何必一個外姓人。。”
“可別這麼說!冀揚尊師重道,又跟青欒關係極好,他既然拜我爲師,那也算我半個兒子。習武者要心胸開闊,執迷於姓氏血緣傳承,路子只會越走越窄。再說,我們只有青欒這一個孩子,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柳家的功夫難道也要因此而絕斷?”
wωw ¸ttκǎ n ¸C ○ 柳爸在世時,家裡的大家都是他拿主意。他從來都是以理服人,從不亂髮脾氣;柳媽敬他又愛他,即使偶爾意見與其相左,往往也會被說服。
以姓氏拒人於千里之外,確實顯得氣量很窄,柳媽自知理虧,又翻出另一個理由:“你不覺得冀揚對青欒。。很不一般嗎?”
柳爸沒往深處想,哈哈一笑:“男人之間的情義,你們女人總是無法理解,反過來也是,女人之間的小心思,男人總是猜不透。”
繞來繞去,柳媽終歸沒能成功讓冀揚被疏遠。她說服不了任何人,因爲冀揚的優秀已經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柳媽怏怏回到房間,一時想不出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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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鳳的聲音在天邊響起,夢境裡的所有人都聽不到:“真不錯,柳媽進入角色還蠻快的,我事先還挺擔心她持續懷疑夢境的真實性、拒絕和夢境裡的人互動呢!”
林瑞吐槽道:“大姐,你的故事展開能不能節奏快點兒呀?這些前期鋪墊都是什麼跟什麼呀,難道你打算讓柳媽連續一個月每晚在夢境裡泡着麼推動劇情?你拍電視呢?快乾正事!”
“好了啦!原本還打算讓冀揚和柳青欒來一段H呢,在別人夢境裡看這種東西。。想想都覺得刺激!”
“你瘋啦!柳媽本來就不能接受冀揚,你還讓冀揚和柳青欒那什麼!你就不怕柳媽被嚇醒,從此以後都不能直視冀揚麼?”
“也是噢!”鳳姐想了想,“那行吧!原本還有一段鋪墊的,我就省了吧,咱們直接從柳爸重傷開始。”
柳爸重傷是事實,這一段往事柳青欒曾經跟夥伴們說過。只不過,柳爸重傷牽涉頗多,如若在柳媽夢境裡一一展現,確實時間不夠用。所以,鳳姐果斷選擇劇情跳躍。
不管怎麼說,受苦的還是柳媽,她在房間裡坐了沒多久就聽到屋外亂哄哄。
走出去一看,操場上已經聚了好多人,兩撥人服裝分兩色——這事不鮮見,有踢館者前來挑事了。
站在樓上看得很清楚,動手的是柳爸和對方一名中年漢子。
等到柳媽下樓擠進人羣,柳爸捂着胸口、衣襟、嘴角全被染紅了。柳爸還算好的,勉強站立着;對方中年漢子則直接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由其徒弟們擡着走了。
這一幕留存在柳媽心裡多年,清晰未見褪色,或許直到她將死之時仍不會忘記。她的丈夫明明是勝了,而且點到未指,不想對方假意認輸卻突然暴起偷襲。。
柳爸被柳青欒和冀揚扶到房間,哇哇幾口血吐得觀者心驚。
柳青欒眼淚汪汪要追出去報仇,柳爸喘道:“報什麼仇?他偷襲中我心脈,我十成掌力劈在他天靈,一報還一報,誰也不欠誰。”
其實,對方縱然卑鄙偷襲也沒佔到便宜,那人當場就已經死了。如此人品,死不足惜。
心中之憤恨到了極致,哪裡聽得進勸言?
衆人一個沒留神,柳青欒已經轉身追了出去。
柳爸強撐着一口氣,對冀揚吩咐“把他追回來”,頓時雙眼翻白昏厥過去。
冀揚只對柳媽說了一句:“師孃您照顧好師父,我馬上就帶師兄回來。”飛速去追柳青欒。
三個小時後,兩人終於回來了。
柳青欒渾身是血,冀揚瘸着腿被柳青欒攙扶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冀揚受傷比柳青欒重,這就說明與人亂戰之時,冀揚拼了命護着柳青欒。
這一份不要命的守護,足以堵得柳媽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她知道她即將失去自己的丈夫,萬幸,有一個人幫她守住了兒子。
然而夢境畢竟是夢境,既然它是由容玉鳳借林瑞之手生生造出來的,那麼,在儘量保持真實感的同時,鳳姐一定會加入自己中意的元素。
天可憐見,被打傷的心脈的柳爸在夢境裡沒有死,他老人家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夢境裡的事態發現超乎了柳媽的記憶和想象,她再無法推測這或那,也就不好認定冀揚和柳青欒之間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事實證明,狗血劇情一旦被植入到夢境裡,也是很有看頭的。
柳爸活倒是活了,但傷勢恢復得慢,沒個一年半載沒法自由活動。武館的一應大小事宜,只能交由柳青欒和冀揚來打理。
兩個年青人以前只是單純練功,這時要打理俗務,自個羈絆只可能日益加深。
鳳姐給夢境裡的所有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設置的惡俗劇情終於正式上線了。
那個被柳爸打死的踢館者,其實只是依附於某武林泰斗的小武館的館主,多多少少跟武林泰斗沾了點兒親戚關係。他一死,不可能不驚動泰斗。
泰斗年事已高,又假惺惺自恃公平而避諱處理此事,而是暗中派其嫡長孫來從中“調解”。
好死不死,這位嫡長孫長得跟陳善根一毛一樣,名字也叫陳善根。此人有龍陽之好,看過柳青欒的資料後就動了歪心思,指派心腹到柳家傳話,說是泰斗陳家有意栽培柳青欒如何如何。
陳善根的人品,江湖上早有風聞,世人皆道其性甚渣,俊男帥哥唯恐避之不及。
柳家的當家人重傷在身、無力應對,陳善根又仗着泰斗爺爺若大的勢力,年紀青青的柳青欒如果不能做出決斷,後果難堪。
思來想去,柳爸偷偷跟柳媽說:“天意如此,武館是開不下去了,連兒子也有可能搭進去。。我看,還是讓冀揚帶着青欒逃走吧,過個三年五載,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不曾想,一直對冀想抱有防備心理的柳媽竟然開口說:“陳家勢大、門下高手又多,冀揚帶着青欒又能逃到哪裡去?如果青欒被捉住,下場還不是一樣?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告訴那個姓陳的,青欒已經和冀揚定下終身,情願經營小武館、無心到陳家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