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有些動物受驚, 它們會迅速退散;有些動物受驚,它們則直接切換到攻擊狀態。
紗蟲來自強者爲尊的魔界,它們絕對不是膽心羞怯的生物。
冀揚心中大罵劉星宇笨蛋, 轉身之時嘴裡卻說:“往回跑!”
劉星宇一路尋來, 倒也算不上辛苦。因爲他速度奇快, 哪怕在隧道之中, 只要沒有阻礙, 他很容易就能追上冀揚。見識了人工隧道和地下暗河河道相通的工程,又見識了螢火蟲洞窟至美至幻的景色,劉星宇遠遠看到這邊閃着更加輝煌的晶光, 還以爲是奇妙程度更大的地下景觀呢。
被冀揚三個字一聲吼,劉星宇愣是沒反應過來——即使反應過來也已經晚了, 在他出聲的那一刻, 他和冀揚和後路就已經被切斷了。
冀揚看到劉星宇身後飛撲過來的紗幕, 整個後背都涼了。
是他大意了,其實紗蟲聚集的地方不止這個晶體洞窟, 在進入晶體洞窟之前的一段通道的頂部就已經遍佈紗蟲,只不過他沒發現。
還好兩兄弟之間的距離不遠,冀揚躍到劉星宇身邊,鎮魂鎖和牽魂鉤同時出手。
兩條鎖鏈圍成兩重防衛之陣,以飛速施轉隔絕一切外來入侵。
魂令只能一天觸發一次, 並且只限冀揚自己使用, 去冥府搬救兵的想法已經破滅了。一向冷靜的冀揚此時心亂不堪, 這種凌亂甚至超過了他被地下洪水席捲時的無助。
他明白了, 這個洞窟本來就是一場陰謀, 即使劉星宇不來,他自己也一定逃不出去;劉星宇來了, 也只是多了一個陪葬者。
紗蟲一旦席捲過來,撲天蓋地都是。
光亮被隔斷,冀揚和劉星宇眼前只剩下漆黑。
劉星宇終於意識到自己了犯了大錯、驚動了不應該被驚動的東西。
拔出光刃,既能照明又能防衛:“表哥……”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至少也要保證表哥的安全。
冀揚集中精力和靈力運轉兩條鎖鏈,答話之時不回頭:“走是走不了了,只能寄希望在我靈力沒有耗盡之前能夠等來救兵,最好是大巫女親自前來,這些蟲子非常不好對付!”
兩重鎖鏈的防衛近乎完美,冀揚這項攻防一體的本領得到過許多靈界高手的稱讚。然而面對無孔不入的紗蟲時,冀揚的防衛仍有疏漏之處,偶爾會有身體微小的紗蟲穿破兩重防衛進到圈子裡面來。
萬幸劉星宇是一個視力特別好的男生,從前的學渣生活使得他的雙眼幾乎沒有受到過黑板和書本的折磨;在光刃的映照下,極其細微的小點兒也能被他瞧見。不管那是灰塵還是紗蟲,他都會揮動光刃劈上去。
劈死紗蟲的難度絕對比寶劍劈死蚊子的難度大,好在劉星宇的光刃帶有陽光的灼熱效果,只要沾上紗蟲,立刻就能將其燒炸,就像凡人使用電蚊拍滅蚊一樣,發出清晰的“啪”聲。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雖然一波又一波的紗蟲被鎮魂鎖和牽魂鉤阻擋甚至消滅,但冀揚有限的靈力經不起長時間的折騰。
最大的問題是,就算紗蟲不斷被消滅,那隻巨大的紗蟲王可以源源不斷生產啊!
堅持了十分鐘,冀揚對劉星宇說:“以你的速度,或許能夠從紗蟲羣中穿過而保證自己不受傷害,我把鎖鏈防衛打開一道口子,你……”
劉星宇不等他說完就否定:“開什麼玩笑!表哥你糊塗了嗎?”
“我不糊塗,我沒什麼牽掛,你爸媽不能沒你這個兒子養老!”
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弟,情誼非凡。
年紀輕輕說出這樣的對話,實在無奈而心酸。
冀揚曾經經歷過兩次絕望,第一次是父母相繼離世,第二次是柳青欒捨身爲他跳崖。
他的內心強大是通過親身經歷鍛煉出來的,所以他總是能在逆境中做出相對合理的決定。當他和劉星宇同時遭困、當只有一個人能夠逃生時,他選擇把機會讓給劉星宇。
劉星宇沒有挪動腳步:“我一個人逃出去,爸媽一定會責怪我沒有照顧好你!”
“我是你哥,不需要你照顧,你趕緊給我滾!”
誰也不能說服誰,手上防禦和消滅紗蟲的動作不曾停止,嘴皮子張合的速度也不慢。
由於魔界紗蟲振翅無聲,所以整個洞窟裡只有冀揚和劉星宇的爭辯。
終於,第三個聲音出現、打破了一對一的僵持。
“兄弟情深果然是我的雷點……真是夠了!”
這個傲嬌的聲音立刻引起劉星宇極大的好感:“鹿笙親愛噠!”
紗蟲圍成的幕布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大巫師鹿笙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他看着劉星宇,眼神裡仍有未曾消去的怨怒之意。他左手拎着一枚精緻的骨笛,身體周圍有一圈螢火蟲飛舞、爲他照明。
螢火蟲放出的熒光彷彿是一道牢不可破的結界,竟能將讓魔界紗蟲退避開來。
冀揚見了,頗覺慚愧。
他這兩條鎖鏈舞得累心累力,居然比不過護在鹿笙身邊的小小昆蟲。
劉星宇一邊用光刃劈着零星的紗蟲,一邊衝鹿笙肉麻表白:“親愛的,是我錯了!你是爲我好,我不應該跟你擡槓的!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冀揚覺得自己雙耳的貞-操被紅果果的強-奸了,他真的不明白年輕的人世界。
有這麼寵的嘛?有這麼慫的嘛?有這麼狗腿的嘛?
這種話你們回去說不行嗎?非得當着我的面說,我不想當觀衆啊!
然而不管冀揚如何腹誹,劉星宇的表白可算是奏效了,因爲鹿笙聽完就笑了啊。
不要以爲劉星宇的表白攻勢就此結束,後面還有一大段呢:“我不應該賭氣接任務的,我接任務之前都沒跟你說一聲,其實來的路上我就有點兒後悔了,因爲我一離開你我就想你……”
冀揚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看看眼前的形勢,他恨不得拿膠帶立刻貼住劉星宇的嘴。
鹿笙是很有個性的一個人,即使是這樣的人也對甜言蜜語很受用。他似乎完全忽視了現場還有第三人冀揚的存在,嘴色勾起的弧度越來越柔和、眼角眉梢也綻放開來:“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悔過,那我就勉爲其難給你一個機會吧!”
骨笛舉到脣邊,氣聲一出,整個洞窟都是悠揚婉轉。
冀揚平時很少注意身邊朋友們的藝術造詣,鹿笙專業級別的演奏很是讓他驚豔了一把。
不知是不是因爲笛子的材質特殊,致使笛音悠揚之中又帶着一絲蒼涼,似乎混進了不應該混進的簫聲。
最令的驚訝的地方不在於鹿笙從容不迫地吹奏,而是在於,笛聲一出,魔界紗蟲竟然產生了反應。
彷彿人類喝醉了酒就會步伐踉蹌,紗蟲組成的黑色幕布應和着笛音左右搖擺。
如此看來,鹿笙的骨笛擁用控制蟲類的功能。
於是乎,冀揚和劉星宇的壓力大減。
當蟲羣暫時停止攻擊之後,兩人迅速躍到鹿笙身邊,那裡的螢火蟲防衛更加安全。
咔咔鏘——類似於破鐵皮在水泥地上磨擦的聲音插入笛聲之中,正如一位歌手聲情並茂演唱時突然被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出聲干擾。
兩種聲音碰撞,蟲羣頓時亂了。
有一部分仍然和着笛聲飛舞,另一部分則發狂一般直衝向三位修行者。
鹿笙嘖了一聲,停下吹笛,揮手間一大片紫色的煙霧將三人、螢火蟲裹在裡面。
紫色煙霧就像是一張大被子,隔絕了溫暖與冰冷兩個世界。
冀揚知道這是大鹿笙施放的毒霧,當下不敢有任何觸碰紫霧的動作。
鹿笙不慌不忙收好骨笛,說道:“如果換成別人出聲,未必能夠干擾我的‘蟲笛’。但剛纔那個聲音是紗蟲王發出的摩翅之聲,紗蟲王是這裡所有魔界紗蟲的母體,它對紗蟲的控制更強。”
劉星宇蹭在鹿笙身邊,完全不顧表哥冀揚就在旁邊。
他已經化身爲人形的大型汪,幾乎是搖着尾巴問鹿笙:“有什麼辦法對付它們麼?這道毒霧能擋多久啊?”
鹿笙任他蹭也不反感:“魔界紗蟲既然可以成爲魔毒的攜帶者,那就說明它們本身對毒素有很強的適應性,又或者,它們有極端的處理毒的方法,反正這道毒霧攔不了多久的。對付它們的辦法嘛,其實很簡單。”
冀揚已經有點兒心不在焉了,在這種危機時刻,他出現心情波動還是很罕見的——看到劉星宇和鹿笙秀恩愛,他想到了柳青欒。
想到那個人,心裡泛起蜜意,緊張感在蜜意的衝擊下消失了大半,好神奇。
“幫我爭取點兒時間。”鹿笙說,“如果紫霧被突破,麻煩你們幫忙護衛一下,我要施法與魔界紗蟲的剋星溝通。”
冀揚和劉星宇答應下來,劉星宇突然一拍腦門:“我怎麼給忘了,表哥你的魄珠還在我身上呢!”
看到劉星宇掌心那顆灰色珠子,冀揚如釋重負。
收回最後一顆魄珠,三魂七魄在分離數天之後終於迴歸爲一個整體。
魂力既全,那種總是使不上勁的感覺立刻消失了,冀揚十成十的實力終於恢復。
再放出鎮魂鎖和牽魂鉤,兩條鎖鏈的運轉速度明顯比之前更快了。
實力就是自信,就算鹿笙施法入定、就算紫霧之外紗蟲撲騰的聲音清晰不斷,冀揚有底氣詢問劉星宇奪回魄珠的經過。
劉星宇如實說了,最後這顆魄珠得來全不費功夫。
冀揚聽完之後眉毛擰在一處:“陳善根?他真的有這麼好心?”
“不管怎麼說,魄珠是真的呀!是他當場交給青欒哥、並且被青欒過親自檢查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