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走廊, 不如說是隧道。
眼前黑乎乎看不到原先的樓梯拐彎,彷彿距離一下子被延長到了無窮。牆面以及天花板的壁紙和燈,腳下的地磚和地毯……全都不見了。
除了詭異、窒息、壓抑, 柳青欒只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聽到身後腳步聲, 他加速往前衝不回頭。
突然, 牆面扭曲了, 無數手臂伸出來捉他。
走廊並不寬, 躲得了一面躲不了另一面。
他沒有隨身攜帶任何法器兵刃,沒有很好的辦法應對這些比竹筍生長速度快百倍的手臂,當它們扯住他, 他只能反握住它們然後使用怪力把它們扯斷。
出乎柳青欒的意料,手臂抵不過他的怪力。
被他扯出牆面來的並不止是手臂, 而是一個個面容猙獰的“人”。
一眼看去, 柳青欒分不出他們是死是活, 反正他們動作僵硬、表情不堪,或者說成是喪屍更貼切一些。
如果只是長得醜也就罷了, 這些“人”一旦手臂被制住,他們竟會直接張嘴來啃咬目標。
人類做出古怪的舉動,有時比鬼怪還嚇人。
柳青欒也是橫了一條心,掄圓了把被扯出的“人”當成兵器,揮舞着抵擋牆面層出不窮的手臂——它們要撕, 就讓它們撕同類吧!
陳善根和簡站在後面觀看, 並不打算出手。
孫強則站在兩人身後, 看向柳青欒的目光裡頗多怨毒。
簡不忘調侃:“他這身力氣不得了, 一時半會消耗不完呢, 你真有眼光!你真不出手麼,萬一他的救兵到了呢?”
陳善根看向柳青欒的眼神是熱烈的:“他這段時間住在容家, 天知道容家和那隻天狐教會了他什麼本領。本事再高,也怕菜刀,我可不敢貿然出手。遠了施法傷了他,我心疼;近了,我怕自己淪爲剛纔的沙發。”
簡的挑事再一次失敗,腹誹道:據說陳善根的智計本領不亞於黃永倫,血色十字會還真是人才濟濟呢!
眼看柳青欒已經陷入絕境,只待他力竭崩潰、束手就擒,忽然黑洞洞的走廊那端閃過一陣紅芒。
紅芒之中帶着強烈的妖氣,絕非人族修行者。
紅芒吞吐不定,它所過之處帶着尖銳破甲之勢。
牆上手臂觸到紅芒立刻見血帶傷,一時間紛紛縮回避讓。
柳青欒眼看過去,只見一高一矮兩人在紅芒護持下威風八面走過來,他激動得差點哭了。
陳善根和簡同時驚訝:這兩人什麼來頭,竟然無聲無息穿過了提前佈下的法陣?
包子狀的林阿衛雙手掐着訣,他的本命護身刺蝟妖甲一經展開,躲在牆裡的那些嘍囉根本無可奈何。
只是,別看林阿衛此時威風,其實他心裡明白情況不妙。
一般而言,展開護身妖甲都是瞬發法術,別人攻擊時他就展開,只爲保命;但在這裡,走廊太長、手臂太多,林阿衛的妖力有限,讓妖甲持續展開非常辛苦。
好歹堅持到了柳青欒身邊,紅芒把柳青欒罩住,牆上那些手臂再也不能對柳青欒造成困擾了。
沒給柳青欒喘氣的時間,林阿衛繃着小臉說:“咱得快走!”
陳善根冷眼看着,對身邊的簡說:“你不打算幫幫我麼?”
簡反問:“你抓不住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
“把柳青欒帶回組織,算你一份功勞。”陳善根討價還價的語氣,完全把那頭的柳青欒當成了大白菜,“有一樣你別忘了,你之所以奪舍成功恢復修爲,全靠了我提供的這具軀體。”
“知道啦!”
簡雙手結印,蔡家的秘術被施放出來。
地面、天花板各有兩具骷髏探出,骷髏舉着骨刀迎面劈向逃跑途中的三人。
林阿衛擡眼一瞧就知不妙:“擦喲!骷髏幹嘛還要穿鎧甲,我的妖刺傷不了它們!”
骷髏本來就沒有血肉,即使沒穿鎧甲,妖刺也傷不着它們。
簡之所以召出穿鎧甲的骷髏,是因爲擔心林阿衛的護身妖刺還有別的功能,其實是她高估刺蝟妖了。
“瞧我的!”
蘇青荷隨手拈出一支荷花骨朵,向前一拋,一隻變成四支。
青粉相映的靈光之中,四支又變成了四枚荷花骨朵狀的銅錘,直直向骷髏砸去。
荷花一出現,簡的眼皮就跟着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
眼看着銅錘輕易擊碎了骨刀又毀了骷髏,簡捶胸頓足、朝陳善根大吼:“你怎麼不早說那丫頭是個佛修!?”
靈力屬性相生相剋,修行法門亦如是。
妖修見着正統的仙修有點兒怵,鬼修則懼佛修,因爲佛修有淨化之力,可以淨化鬼氣。
其實蘇青荷不算真正的佛修,只不過她出身太好,幼時便生出佛門聖地雷音寺,化形之後又得到過蓮花生大師的點撥,所以其術法施展之中不自覺帶着佛性。那骷髏本是不入輪迴之邪物,被附了佛性的荷花錘一頓敲打,哪裡受得住?
簡也是個忘性大的,她因“白蓮歸屬”而記着柳青欒,卻忘了當日在咒泉鄉柳青欒身邊就站了一個蘇青荷。怪只怪簡心氣太高,身爲女子瞧不起別的女子,故而選擇性遺忘、吃了今日之虧。要知道,煉就四隻穿鎧甲的骷髏得費不少功夫呢,竟被蘇青荷輕易就破了。
陳善根冷冷瞥了簡一眼:“我哪知道她是佛修?再說,佛修又能如何,如果你本事夠強,鬼修也能戰勝佛修。”
簡氣了個半死,把眼一瞪:“你行你上,休想再指使我!”
陳善根從鼻子裡哼出不屑,當即結印。
牆壁涌出的黑色魔氣迅速匯入破碎的骷髏,不消片刻就把已經零碎的四具“標本”重新組裝。
骨刀森白,看起來比之前更加鋒利;骷髏的鎧甲之上附上了一層黑色,那是魔氣加持、專門抵禦佛性淨化的。
柳青欒三人感應到強烈的魔氣,各自暗叫不妙。
魔氣涌動太過異常,看來這裡被提前佈下的法陣不止一重。
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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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目送柳青欒上樓之後,旺姐就坐在監控室裡計算時間。
半個小時之後沒見任何人從柳青欒所在的包間出來,旺姐感覺事情不對。
查過消費流水單之後,旺姐知道那一間的顧客點了許多酒,這麼長時間了不可能沒人出來上衛生間。
想了又想,旺姐查到冀揚公司的對外電話,打過去之後是阿雯接聽的。
旺姐如實說了情況,又說了自己的觀察和推斷:“我是這裡的老闆,在問題沒有暴-露之前我不好出面。可是,柳青欒獨自一人前來赴約,對方男子神色間又不像什麼好人,萬一在酒水裡做點兒手腳……”
旺姐還想繼續說,前臺服務員氣喘吁吁跑過來報告:“旺姐,那邊有顧客鬧起來了,您快去看看吧!”只能到此爲止,掛了電話。
事關柳青欒,阿雯很自覺地立刻打電話轉告了冀揚。
冀揚一開始還是樂觀的,畢竟他親眼看到蘇青荷陪着柳青欒出門。
直到他接到林阿衛打來的電話——妖族小朋友不喜歡使用人類的通訊工具,電話是林阿衛和蘇青荷向一個路人借的,林阿衛記得冀揚的電話號碼。
聽到林阿衛說柳青欒獨自一個人前去冒險,冀揚頓時明白了爲什麼打電話的不是蘇青荷而是林阿衛,那一刻他很想從電話裡鑽到那一頭把蘇青荷掐死。
掛掉電話,冀揚周身的氣息迅速變冷,生人勿近。
救人要緊,但又必須是萬全之策。
向容家求救是不行的,如果容家勞師動衆反而不利於柳青欒的安全。陳善根此人非常狡猾,一旦他意識到情況對自己不利,他或許會選擇拿柳青欒當墊背的。
冀揚讓軒無羽推着自己出門,離開容家之後才分別打電話給阿雯和曾不汎:“我先去,麻煩你快點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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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附身的骷髏兼取鬼、魔兩家之長,非常有效地阻斷了柳青欒三人的逃跑之路。
柳青欒單挑一隻,蘇青荷以一敵三,林阿衛則苦苦支撐着紅芒妖刺。
但凡落入敵方預先設好的法陣之中,就算蘇青荷這類的高手也要吃虧,因爲她的靈力會被大大壓制不便施放。
柳、蘇二位一時不能取勝,林阿衛就很難受。
紅芒妖刺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消散,牆壁上那些揮動的手臂正等着呢,可是包子阿衛自身的妖力……
簡和陳善根已經暫時放下了勾鬥,兩人聯起手來。簡指揮着骷髏進行最有效的攻擊,陳善根則一面加強法陣、一面又召出十數只如黑影一般的低階魔物。
林阿衛小臉皺了起來:“麻痹喲,這些個魔物,換在平時小爺纔不怕呢哼!”
隨時準備豁出去咬破舌尖以命元催動更強大的妖法。
魔物也懼怕妖刺,但它們飛來飛去、驚聲尖叫帶來的干擾效果不容小覷,至少柳青欒和蘇青荷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陳善根已經把法陣催化到了極致,法陣中的魔氣對蘇青荷產生的天然壓制已經發揮到最大,他要擇機出手了。
忽然,一個亂入的男聲把所有焦點都吸引過去,戰鬥的雙方停止了動作、飛舞的魔物和揮舞的手臂也都遲滯了。
“我的親孃呀!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啊!”
凡人,一個高大帥氣、西裝革履的凡人男子跌坐在地,滿面惶恐。
衆人皆愕之下,一直辛苦的林阿衛突然想笑:“林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