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催命
陸如心和畢皓面容慘變,連殷茹也爲之動容。
過了半晌,陸如心突然拍手笑道:“好,果然好計謀,佩服。”
歐獨行驚詫道:“什麼計謀,又是如何之好?”
陸如心道:“你明明早已知道催命幽靈的身份,卻一直隱忍不說。後來和我打賭,將我擊敗之後再把我交給她,看起來你言而有信,實則陰險至極,好一招借刀殺人,一舉多得之計。你說我能不能不佩服?”
歐獨行愣了一下,道:“還是沒能瞞過你,果然厲害。你說的一點沒錯,對你這種人,若不能夠爲我所用,就絕不能留在世界上。況且,既然她一心一意要殺你而後快,我爲何不能助她一臂之力?我歐獨行自問不是謙謙君子,卻也懂得成人之美。”
他看着三人,道:“若你們還有什麼話,不妨說完了再動手。”
說完他就轉身,帶着所有人走了出去。
大殿中就只剩下了陸如心、畢皓和殷茹三人。
陸如心嘆口氣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
殷茹冷冷地盯着他,眼中卻充滿了矛盾,她說:“可是你卻想不到殺人如麻,手段殘忍的催命幽靈竟然是個女人,對嗎?”
陸如心苦笑:“確實想不到。”
殷茹道:“你看不起催命幽靈這個身份,更看不起她竟然是個女人,對不對?”
陸如心道:“這倒沒有,我不殺你,只因我不是嗜殺之人,而且在世人眼中,那麼殘忍的人,並不該是個女人。”
殷茹冷冷道:“這沒有什麼應不應該的,我只記得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也曾經說過,我不會殺你。”陸如心說,“所以現在你儘可以動手。”
畢皓的眼眸中早已填滿了憤怒,整個人隨時可能變得瘋狂,他怒睜血紅的雙眼,叫道:“不行,我不答應!”
陸如心淡然一笑擺擺手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畢皓握刀的雙手已因用力而發白,額頭亦因憤怒而青筋暴起,不過他畢竟是忍住了。
有時候,能忍得住憤怒也是一種本事,因爲憤怒不僅會衝昏人的頭腦,使人失去理智,更會毀了自己,毀了別人。
殷茹心中一痛,但還是道:“我說要要殺你就一定不會放棄。”
陸如心道:“我知道,催命幽靈畢竟是催命幽靈。”
殷茹道:“好,拔你的劍。”
陸如心道:“劍是一定要拔的,卻絕不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也不應該是你。”
殷茹一抖手,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柄青黑色的短劍。
傷人、傷心、斷腸、斷魂的離魂劍。
她說:“就算你不拔劍我也會殺你,我對你的恨,絕不會因爲你的幾句話而消失,永遠不會!”
陸如心說:“我知道。”
殷茹一咬牙,手中短劍已如毒蛇般刺出,她這一劍竟然那麼毒辣,沒有留下一絲餘地,動作更是比任何一次都快。
她的劍,毫不留情地刺向陸如心的胸膛。
而陸如心就好像着了魔一般,沒有動,沒有反擊,更沒有躲避。
就在同時,畢皓的刀出手,在間不容髮之間擋住了殷茹手中的劍,只是任是如此,陸如心左胸之間也被劃開一條口子,鮮血直流。
離魂劍上沒有殘留哪怕是一絲血跡。
陸如心讚道:“果然是好劍。”然而這一句簡單的話背後,充滿了只有他們才懂的辛酸。
可是畢皓早已大喊出來:“你竟然真的下得了手?爲什麼?”
殷茹笑了,好像是積累了千萬年的怨氣終於在這一刻釋放出來:“爲什麼?你怎麼可能會懂?我跟他之間的恨,只有死亡才能解得開,今天如果殺不了他,我也不會走出這裡一步。”
她說的堅決如鐵,那種決然,那種不顧一切,讓陸如心心驚,更讓畢皓感到心寒。
畢皓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個從來都不認識的人,那個前一刻還可以依賴的人,現在竟已這般陌生、遙遠。
他心中充滿了痛苦、彷徨。
他看着她,一字字清晰地說道:“你要殺他,先殺我。”
噹的一聲響,霸刀掉落在地上。
殷茹冷冷盯着他,道:“這不關你的事,讓開。”
畢皓慘笑道:“爲何不關我的事,我喜歡你,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你,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我不管你是催命幽靈還是殷茹,你對我的意義都不會改變。我更不希望你活在殺戮和仇恨之中,如果我的血能讓你放下心中的恨,我絕無怨言。”
殷茹似乎無動於衷,她擡起手中的劍,對準了畢皓,再次冷冷道:“讓開,否則我殺了你。”
畢皓閉上眼,道:“在那場風暴中我就該死去的,現在能死在你手中,我無悔。”
我無悔。他說。
這三個字狠狠地撞擊着每個人的心靈,殷茹手一動,離魂就搭在畢皓的脖子上,而脖子上也立刻就出現了一條血痕。
可是畢皓嘴角只有一抹笑容。
“我無悔,”他又說了一遍,“就算是現在,我依然還愛着。”
殷茹的手顫動了一下,但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沒變。
她一直都覺得她把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很好,就算是再大的痛苦也已不會表現出來。
可是再堅強的人也會感到疲倦,而且她是個女人。
在無休止的殺伐之中不會感到厭倦的人只有兩種——一種就是天生的儈子手,對於他們來說,殺人就是他活下去的理由;第二種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因爲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然而不管是殷茹還是催命幽靈都不屬於這兩種人。
她只是個人,只是個女人而已。
她怒道:“閉嘴,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殺了他,今天你們誰都不能改變這個結局。”
畢皓只是笑着問道:“你爲何發怒?”
殷茹沒有回答,她一提氣,人已繞過畢皓,離魂劍已經刺入了陸如心的胸膛!
催命幽靈的武功本就以詭異見長,所以儘管功夫比她高,若不清楚她的路數,要勝她也並不容易。
畢皓沒反應過來,陸如心也沒有,所以殷茹得手了。
就在離魂劍刺入胸口那一刻,陸如心忽然感到一種恐懼,彷彿是害怕面對那無盡的黑暗的九幽地獄。等到痛覺都已經模糊的時候他才感到一陣苦澀。
彷彿是對生命如此脆弱的嘲諷,對人世無常的無奈。
也是對仇恨能如此令人瘋狂的感慨。
下一刻,他就沒有了任何想法,就連苦笑都已不可能。
因爲他的雙眼已闔上,人已向後倒下。
就這樣得手了麼?
殷茹不敢相信,不信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不信這個男人竟真的不避不讓,真的用生命來實踐自己的諾言。
畢皓轉過身時只看到陸如心的苦笑在消失,身子在傾倒。
他甚至忘了伸手去扶住他,忘了把劍從他身體上拔出來。
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好像千萬只毒蟻在奔跑,噬咬。他的雙眼黯淡無光,只是嘴裡機械地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
誰能說得清?
他能嗎?殷茹可以嗎?
他空洞的雙眼看向殷茹,機械地問道:“爲什麼?”
殷茹沒有回答,她只是把離魂劍從陸如心胸口拔出,又看了地上的陸如心一眼,才淡淡道:“因爲仇,因爲恨。”
仇、恨,這兩個字已足以說明一切。
古往今來,因爲仇恨而死去的人已不知凡幾,而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悲劇絕不會就此停止。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恨,所以,仇恨將會伴隨着人類永生,無時無刻不在尋找下手的目標。
這是一種無法避免的悲劇。
如果有人說可以終結仇恨,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個可笑的傻瓜。
鮮血浸溼了衣衫,染紅了地板。
也浸涼了人心!
陸如心的嘴角還有若有若無的苦笑。
寶劍無情,人也無義。
傷人,傷心,斷腸,斷魂。
歐獨行坐在涼亭裡,手中端着一杯香茗。
梅老、夏老、尚老、楊老和李老就坐在旁邊,葉清竹和秋淚血也站在旁邊。
過了很久,歐獨行才喃喃道:“他們的戲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楊老道:“王上爲何不留下來看看?”
歐獨行灑然一笑:“我既然已經猜到了結果,留下來又有何用?只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們如何做與我何干?”
梅老道:“你確定殷茹一定會得手?”
歐獨行肯定道:“一定能。”
他環視一圈,問道:“淚血,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秋淚血向前一步道:“以我對殷茹的瞭解,她未必會出手。”
歐獨行笑道:“爲何?”
秋淚血道:“因爲她的驕傲。”
這是葉清竹的話,但秋淚血還是接着說道:“她曾跟我說過,就算是死,她也不會借他人的手報仇。所以之前陸如心已經傷在王上的手下,她未必會趁機下手。”
他說的很平靜,但是眼裡卻透露着一種狂熱。
歐獨行道:“還有呢?”
秋淚血道:“只有這一點。”
歐獨行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的一點不錯,我也不能不贊同。但我還是要說她一定會出手,而且很可能現在陸如心已經死了。”
秋淚血一愣,旋即問道:“爲什麼?”
歐獨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因爲我在她身上和你身上都聞到了同一種氣味,所以她一定會出手,而且毫不留情。”
秋淚血追問道:“什麼氣味?”
“仇恨,”歐獨行道,“仇恨的味道。”
秋淚血沉默,不言不語地後退一步。
歐獨行喝一口茶,放下茶杯,繼續問道:“如果讓你去對付殷茹,你有沒有把握?”
秋淚血沒有立即回答,想了一下才說:“沒有,但是我不會放棄這一次機會,就算死在她手上也毫無怨言。”
歐獨行笑道:“你確定?”
秋淚血眼中的狂熱已漸漸地消失,他猶豫一下,說道:“確定。王上的苦心我明白,但是這件事我還是希望自己動手,若是失敗了,王上一樣有自己的打算。現在我已冷靜下來,至少勝算增加了一成。”
歐獨行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秋淚血又說:“而且我知道,像陸如心和殷茹這種人,王上絕不會再讓他們活下去。”
歐獨行道:“哦?那你爲何不讓我代你出手?”
秋淚血擡起頭,昂然道:“因爲我也有我的傲氣。”
歐獨行讚賞之意更濃,他岔開話題問道:“那麼畢皓呢?”
秋淚血道:“王上既然已經把陸如心和殷茹算計在內,又怎麼會漏了畢皓呢?和另外兩個人相比,畢皓雖然看起來木訥,實則卻是內斂。所以他一點也不遜色。所以王上心中也早已有想法了。”
歐獨行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良久,歐獨行問道:“你們聞到了嗎?”
衆人不解,歐獨行就解釋道:“仇恨的火焰已經在燃燒,此刻只怕已經只剩下灰燼了。”
楊老道:“不知王上是否能猜到陸如心的反應?”
歐獨行道:“他的心已經亂了,所以不管他的反應如何都已不重要。我現在更看重的是結果。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去了?”
梅老道:“不妨再等等。”
又一次陷入沉寂,這一次卻沒有人再開口。
過了盞茶時間,殷茹走出大殿,徑直走向歐獨行一羣人。
她沒有理會其他人,直接走到秋淚血面前問道:“現在你已知道我就是催命幽靈,可以告訴我你找我的目的了吧?”
秋淚血直視着她,眼中透露出的恨竟讓她感到心驚。他沉聲問道:“你可認識孫常?”
殷茹愣了一下,道:“昔年第一富賈沈飛鴻的大管家,當然認識。”
秋淚血怒道:“那你就該知道他爲何而死?”
殷茹冷冷道:“他疏於職守,勾結外人,讓沈飛鴻蒙受巨大損失,該死!”
秋淚血大叫道:“胡說!要不是因爲你,他怎麼會死?你纔是元兇,你才該死!”
殷茹笑問道:“我何錯之有,我爲何該死?”
秋淚血雙眼血紅,怒道:“要不是你用**迷惑家主,盜走了焦尾古琴,他又怎麼會被逼死?”
殷茹頗爲吃驚:“你怎麼知道焦尾琴是我拿走的?”
秋淚血冷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當真以爲可以瞞得過一生一世嗎?”
殷茹冷笑道:“那你爲何不去問問沈飛鴻爲何要逼死他,你難道以爲他把你當人看嗎?”
秋淚血呆了,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就蒼老了幾十歲。
殷茹似乎波瀾不驚,繼續問道:“你和孫常什麼關係?”
秋淚血怒視着殷茹,一字字道:“我也姓孫。”
殷茹道:“我還以爲孫家的人都已經死絕了呢,沒想到還剩下一個,果真不容易。”
秋淚血怒火填胸,指着殷茹咬牙切齒道:“閉嘴!你這個瘋子!我今天就讓你死在這裡,讓你受盡天下最痛苦的折磨!”
殷茹嗤笑道:“如果沒有歐獨行的話,你根本就不敢動手。”
秋淚血窒了一下,他正要反駁,歐獨行笑道:“只可惜我已同意了。”
殷茹看向歐獨行,道:“既然你不在意他的生死,那我也不介意讓你少一個得力的助手。你可要想好了,他對我毫無勝算可言。”
歐獨行灑脫一笑,連話都不再說。
殷茹嘆道:“也罷,既然你想讓他死,我就幫幫你。不過,我知道你不論如何都不會讓我離開,所以在動手之前你應該答應我一件事。”
歐獨行好奇道:“你說說看。”
殷茹道:“我死後,你替我把陸如心的屍體送到杭州天爭山莊去,放在莊外三裡處的四座墳前。”
歐獨行道:“我爲什麼要幫你?”
殷茹道:“首先,我幫你殺了陸如心,成全了你,就憑這一點你就該幫我。”
歐獨行懶懶道:“還有呢?”
殷茹道:“我知道你們馬上就要進軍中原,運送一具屍體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過如果你現在就立刻替我去辦,我感激不盡。”
歐獨行道:“爲何這麼急?”
殷茹切齒道:“因爲他剛死不久,我想讓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看看他死的時候的樣子,讓他死了都不得安寧。”
歐獨行道:“你對他的恨就那麼深嗎?”
殷茹道:“若不恨他,我又何必殺他?”
歐獨行道:“其實你知不知道,最好的報復方式並不是殺了他,而是讓他活着,讓他生不如死,一輩子痛苦?你應該讓他一輩子活在折磨和痛苦之中,而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得到。”
殷茹哂笑道:“你太高估我,太小看陸如心了。”
歐獨行搖頭道:“完全沒有,我知道陸如心根本不會殺你,這就是你最大的本錢。”
殷茹沉默。
歐獨行又笑道:“那你呢,你有沒有想到,你的屍體也很有可能被放在孫常的墳前?”
殷茹臉色一變,不說話。
歐獨行沒有追問下去,說道:“先去大殿裡看看。”
說完帶頭向天王閣走去。
陸如心的屍體還是躺在地上,胸口的血已不再流出。
再熱的血也有流盡的時候。
殷茹的那一劍很準,直接刺入了陸如心的心臟之中。
畢皓癡癡呆呆地站在旁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連這一羣人進來到身邊也毫無知覺。
歐獨行看了一下這裡的情形,讚道:“一招致命,絕不拖泥帶水,果然是催命幽靈做事的風格。”他指着畢皓說:“那麼他呢,你要怎麼處置他?”
殷茹冷冷道:“他和我有何相干?”
歐獨行笑道:“他難道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殷茹道:“陸如心也是跟我一起來的。”
歐獨行拊掌道:“好,有魄力,可惜陸如心看不到這一幕了,實在可惜。”
他的話音才落下,畢皓突然大吼一聲:“爲什麼?”
隨即刀飛出,凜冽的刀光飄灑而出,帶着無盡的殺意和戾氣席捲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一刻,他的心裡只有憤怒,只有傷痛,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招式已經完全偏離了平日的軌跡,朝着一個他根本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
每個人都悚然動容,因爲他們都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刀法,甚至類似的都沒有見過。這絕對不是人世間該有的功夫,因爲他們從心裡生出一種感覺,那就是照此發展下去,他們都不一定能掌控得了這種功夫,最後只會喪失了自己,淪爲刀法的奴隸。
畢皓瘋狂地舞動着手中的刀,沒有敵人,沒有殺戮,彷彿只是在爲心中那無盡的傷痛尋找一個宣泄口。
但是儘管如此,每一個人都已遠離他,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去觸碰他的鋒芒。
陸如心已經死了,他還能怎麼樣?他可以毀滅一切,卻無法爲他報仇,只因爲殺了他的人是殷茹,是他一直深愛的人。
可是,愛又怎麼樣,還不是隻剩下深深的怨?
殷茹呢,難道她就能無動於衷嗎?
沒有人能從她臉上看出絲毫的變化,她好像十萬八千里外一個毫不知情,毫不相干的人。
每個人看向畢皓的目光都充滿了同情和憐憫,這種愛,這種恨,他要怎麼樣纔可以平衡?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畢皓的動作已經慢了下來,整個人開始脫力,雙腿已經在搖晃,可是他還沒有停下來。
也許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因爲那套刀法已經佔據了他的肉體和靈魂,要把他變成自己的傀儡,要停下來,除非畢皓死去。
每個人都看得出,畢皓的動作越來越慢,好像隨時都可能停下來,人也隨時會倒下去。然而詭異的是他的動作一直很連貫,緩慢卻並不笨拙,彷彿會無休止地延續下去。
任何人都猜得到,不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畢皓絕不會停下來。
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
殷茹眼中好像終於出現一絲不忍,不管怎麼說,在那些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日子裡,她的心裡或多或少總會有一點點這兩個人的影子,就算她殺了他,有些事依然無法抹去。
畢皓終於倒下,他全部的精力都已被抽乾。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終不可聞。
他的心跳也最終消失。
他就倒在陸如心身旁,失神的雙眼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只是瞪着。
良久,歐獨行舒了口氣,向殷茹道:“現在就只剩下你了。”
殷茹沒有反應,歐獨行又問道:“你的心是不是已經亂了?”
殷茹沒有回答他,她淡淡地對着秋淚血道:“你出手吧。”
秋淚血卻沒有立即動手,而是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罈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對着罈子跪下道:“父親,您看着我爲您報仇。”
他又磕了三個頭才站起身,看向殷茹的目光堅定而決絕。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銀環,道:“這是我父親生前所用的兵器,今天我就用它來殺你。”
殷茹不屑地道:“生死環麼?雖然它在兵器譜上的排名還不錯,但莫說是你,就算它在孫常手裡也不是我的對手。”
秋淚血舉起手,淡淡道:“希望你真的有資格說出這句話。”
“話”字纔出口,他手中的銀環已經打出,就好像一條銀色的匹練,要把殷茹吞噬,粉碎。
生死環屬於外門兵器,要練好本就不容易,所以招式就要詭異,讓人無可捉摸,在間不容髮之時取人性命。
殷茹的離魂劍講究的也是詭異,遇上了秋淚血的生死環,可謂是棋逢敵手,要分出生死就不容易了。
所以這時候就要看誰更詭異,誰的功力更深厚,誰的交手經驗更豐富了。
梅老道:“王上可看得出他們誰勝出的機率大?”
歐獨行搖頭道:“殷茹招式變化更多,對敵經驗更豐富;但是淚血功力更深厚,先天上體質也比她更勝一籌,能堅持的時間更久,所以勝負難料。”
歐獨行看不出來,其他人當然也看不出。因爲戰鬥本就是時刻在變化的,優勢和劣勢也可以隨時轉化,誰也說不清,不知什麼時候的一點點變化就會導致結局的逆轉。
殷茹的頭上已經出現了密密的汗珠,手中的劍也慢了下來;秋淚血的氣力還足,可是招式變化卻已將窮盡,無形之中已被壓制。
如果殷茹不能在氣力消耗殆盡之前殺了秋淚血,那麼結局就只有自己玉殞香消。這件事也就只可能有這兩種結局。
對於殷茹來說,秋淚血的每一次攻擊都重愈萬斤,每次抵擋都要消耗她很大的氣力。而對於秋淚血來說,殷茹無時無刻不在避免和他正面對抗,一直在以劍法的輕靈詭異和他周旋,所以他一點也不輕鬆。
至今爲止兩人都還沒有受傷,可是這種情況卻也最要命。無論誰先支持不住,那就不是受傷,而是要承受最致命的一擊了。
一環擊出,重逾泰山,一劍擊出,快比閃電。生死環打在殷茹左肩,而離魂劍也刺進了秋淚血左腹。
兩人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可是沒有人發出聲音,都在默默忍受着傷痛。
就連觀戰的人也皺起了眉頭。
這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歐獨行眉頭緊皺,照這樣下去,就算秋淚血最終能殺了殷茹,他自己也很難活下來。對歐獨行來說,他寧願殷茹活着也不要秋淚血因爲報仇而死去。可是他不能去幫他,正如秋淚血自己說過,他也有自己的驕傲,這是不容褻瀆的。
歐獨行一向很懂得尊重自己的下屬,他知道,雖然他貴爲崑崙山至高無上的王,但是隻有他尊重手下,他們才能真正的效忠於他。
這個道理實在沒有多少人懂,就算懂得,願意這麼做的人也不多。
這也就是爲什麼這個世界一直沒有出現過真正的王者。
對於這一點,他一向很自傲。
所以現在他絕對不能出手,其他人更不能。只要有人敢出手,那就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歐獨行還有一個信條,那就是他可以尊重別人,但是絕對沒有人可以挑釁他。
這也是一個王者該有的風範。
秋淚血和殷茹每一次傷到對方都是以自己受傷爲代價換回來的,這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但是這對於殷茹卻是絕對的劣勢。
秋淚血先天體質比她強,她自然不能和他比耐力。而且這裡還是秋淚血的地盤,他受傷了馬上就會有人給他救治。
這些優勢殷茹一點都沒有。所以只要她堅持不住了,那就是她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