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從那個方面來說,許棟都是朱厚煌不可或缺的重臣。
等太陽落山之後,佛郎機船隊停止了追擊。
幸好這一夜夜色正好,朱厚煌不敢在原地停留,乘着夜色緩緩的向東方航行。等第二日天色大亮之後,纔回到了古晉。
一回到古晉,朱厚煌再次召集所有醫生會診。
但是古晉不是東雍,如果在東雍的話,還能將薛神醫找過來,爲許棟診治,許棟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在古晉醫術最高明的都是跟着朱厚煌上戰場的那一批軍醫,根本沒有任何進展。
他們商議好久,退出一個老者對朱厚煌說道:“殿下,非是我等不肯賣了,實在是許大人傷勢太重,我等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朱厚煌怒火沖天,大喝道:“夠了,我養你們有何用?”
房間裡面的醫生聽了朱厚煌如此大怒,立即噗噗通通的跪倒在地,不敢擡頭。
好一陣子,朱厚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知道這些事情怪不得這些醫生,輕輕的擺擺手說道:“你們走吧。”
朱厚煌在許棟的船頭坐下來,看着許棟。
許棟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時不時的顫抖兩下,他感覺渾身發冷,不是因爲真的冷,而是渾身失血過多的症狀。
但是朱厚煌卻無能爲力。
他當然知道此刻要爲許棟輸血,但是怎麼輸血?朱厚煌卻一點頭緒也沒有,他實在是羨慕很多穿越者,能白手起家建立完整的科學體系,但是他來到大明十幾年了,幾乎沒有推動大明的科學發展。
想到這裡朱厚煌感覺非常之慚愧,他連自己的重臣就救不了。心中有是一陣自責。
“殿下。”許棟好像想到了什麼,微微的睜開眼睛,輕輕的挪動嘴脣說道。
朱厚煌猛地起身,他屁股下面的馬紮猛地一動,差點摔倒在地,朱厚煌一把抓住了許棟的手說道:“許二哥,你感覺怎樣了?”他一邊輕聲的問許棟,一邊大聲對外面喊道:“快進來。”
幾個郎中趕快進來,其中一個當仁不讓的用三根指頭放在許棟的手腕之上,輕輕一按,嘆息一口起,他在朱厚煌的身邊說道:“殿下,是迴光返照。”
“臣不行了,不用在浪費力氣了。”許棟努力的讓自己一字一句說清楚。
朱厚煌努力忍着眼淚不讓他從眼眶之中流下淚,對許棟說道:“許二哥,何出此言?好生休息便是了,孤還等着許二哥傷勢好了,爲孤痛擊佛郎機。”
“殿下,臣的身子如何,臣自己知道,臣本商賈子弟,不遇殿下,終身不過一海商而已,遇殿下風雲際會之下,乃有今日之成就,縱然死也能與名標青史,入得列傳,臣此生無憾。”
朱厚煌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他,只好由他說下去。
許棟的身體虛弱之極,每說一句話,就要微微一頓,說道:“人之將死,有幾句肺腑之言,想對殿下說。”
“許二哥你說吧。孤聽着。”朱厚煌聲音也有幾分哽咽了。
“殿下,天縱英明,能文能武,跟誰聖上大破蒙古,又平定寧王之亂,大破安南之軍,武功之盛,乃宗室之中第一也,宣宗之後,無人能比。但是殿下畢竟不是將軍,殿下身負東雍之重百萬之重,卻想爭戰陣一時之短長,實在是本末倒置。”許棟說道這裡,一時間喘不過來氣。
朱厚煌連忙起身爲許棟順氣。
許棟好一陣子才順過來氣,接着說道:“臣跟隨殿下日久,卻感到殿下在害怕,臣不知道殿下在害怕什麼,但是臣敢肯定,東雍之衆,縱然殿下起兵靖難,也願意跟隨殿下,殿下不可妄自菲薄。自輕自賤。還使得上下離心。望殿下三思?”
許棟說完這一句話,猛地一個大喘氣,好像差點喘不過氣一樣。不僅僅朱厚煌忙得一踏糊塗,連幾個郎中也立即上前,用針的用針,按摩的按摩,纔算是將許棟再次救了過來。
朱厚煌含淚對問許棟道:“許二哥,還有什麼對孩子們說嗎?”
許棟結婚很早,女方也是一個江南海商之中,有一子兩女。
許棟聽了朱厚煌此言,沒有說話,只是遙遙頭,嘴脣上下動動,朱厚煌連忙伏下身子,聽許棟所說的話,只聽許棟氣若游絲,說道:“臣信得過殿下。”
朱厚煌一聽這六個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他想起當初在杭州城之中雙方初見的時候,那時候自己不過是身上只有二十萬兩被髮配就蕃的藩王,而許棟卻是一個小有身家的海商。
雖然是三年之前的事情,卻好像十幾年前一樣。
在朱厚煌在東雍初期,誰給他最大的幫助,不是別人就是許棟。許棟用他的人脈,爲朱厚煌組建第一支水師,就是琉球艦隊的前身,有琉球艦隊。有許棟的引導,朱厚煌才能迅速的插入海商圈子裡面。纔有朱厚煌的現在。
可以說沒有許棟,朱厚煌根本不可能有限制的高速發展。
但是從私人方面來說,朱厚煌卻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剛剛開始琉球水面上的船隻都是許棟掌管,到現在連許棟手下東雍艦隊本隊之中,也有很多效忠於朱厚煌的人。但是許棟沒有一句怨言。即便是臨死之際,所思所想的還都是東雍大業。讓朱厚煌怎麼能不感動啊?
此刻朱厚煌才深刻體會到了,折我手足之感。
不過一會兒,許棟忽然安靜下來了。
“殿下。許大人去了。”
朱厚煌仰天而立,眼淚從眼角流下來,不再這裡聽留,推門而出,站在海邊一塊大石頭邊上,再也止不住眼淚,失聲痛苦。拔出長劍重重的斬在礁石之上,只聽一聲清楚的金鐵交鳴之聲,手中的長劍硬生生的折斷了。
朱厚煌一時間不知道該去恨誰。
他再次反思許棟遺言,他知道,這一次許棟之死,有一個人比佛郎機人的貢獻更大,就是他自己。
他對海戰雖然不算熟悉,但是也不陌生,前日與佛郎機人交戰的時候,許棟一直是縮手縮腳的,從一開始他就確定一個目標,就是他朱厚煌雍王殿下的安慶是第一位的,勝利是第二位的,雖然最後也兵行險招,也因爲如此弄得不倫不類。
如果自己沒有在許棟船上,還是怎麼樣的?
朱厚煌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但是卻也知道許棟打的更比前日要好。
朱厚煌爲什麼喜歡打仗,其實並不是朱厚煌多喜歡打仗,而是他要掌控兵權。不掌控兵權,朱厚煌始終有一種危機感環繞着。
朱厚煌承認他在陸上打仗,還是有一點天分的,但是海戰之中卻完全沒有天賦。他想多參與進去海戰之中,那麼不是自己的指揮的也要多參與在海軍之中,讓海軍將領不至於脫離於自己的控制。
但是這樣的想法錯了嗎?
朱厚煌在心中反覆思量,他可以說親手打下現在的東雍,東雍大小戰事,無事不與。但是現在在許棟的口中,自己已經成爲將軍們的負擔了。
到底對還是不對。
朱厚煌一時間也弄不明白了。
還有許棟所朱厚煌妄自菲薄,朱厚煌一時間也弄不明許棟說的是什麼?朱厚煌想了很久,慢慢的纔回過神來。
朱厚煌內心之中從來沒有當一個王爺,朱厚煌自己的精神內核,從來都是一個現代人,而不是一個大明的王爺。他不明白一個王爺的身份給了他多大的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