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這個時候,王綸已經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
就在王綸剛剛組織士卒下了城,正準備向西邊去的時候,長江上的大船也靠岸了,一根根長長的木板搭在岸上。因爲碼頭那邊燃起的熊熊大火,所以他們只能稍稍偏離了碼頭。從碼頭兩邊靠岸。
一個個士卒渾身甲冑,兵甲齊全,順着兩丈長的木板,踏上了岸。
面向西方列陣,金閃閃的陽光反射在軍陣之上,就好像是一批金甲天兵一樣。
朱厚煌也在城頭上觀戰。
從這些船隻出現在長江之上的時候,朱厚煌就認出來這些船隻的來歷,廢話,都是自己的船,自己能不認識嗎。
只是當時朱厚煌心中有些疑慮,暗道:“我吩咐他們沒有援兵就不要來這裡,如果他現在回東雍調兵的話,時間也太早,莫不是南京那邊的援軍?”
等船上的甲士下船的時候,朱厚煌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樣的軍隊並不是江南其他地方可以有的,甚至南京城中可以有的,分明是京營。而整個長江以南,擁有京營駐軍的地方,只有南京了,朱厚煌還知道這一支軍隊的主將是誰,是許泰。
這個一支京營,正是許泰的敢勇營。
朱厚煌見狀,不由的哈哈大笑,說道:“有許泰在這裡,安慶城無憂了。”
朱厚煌如此欣喜,不僅僅是因爲許泰這一支生力軍來援,也是因爲許泰來增援安慶,也表達了一個信號,大軍就要來了。
這纔是朱厚煌欣喜的原因。
不要看寧王號稱十萬大軍,但是實際上來說,寧王不過數萬精銳而已。而正德南下帶來的京營,也不過幾萬人馬而已。好像雙發相差不多,但是在朱厚煌的眼中雙方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弘治皇帝在時,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就是京營佔役的問題,就是讓京營當苦力,修建一些大工程。
說實在的,讓士兵適當的參加勞動,也不是不應該。但是弘治皇帝幾乎上直接將京營當成了土木工程部隊。不僅僅他調用京營士兵,還賞賜給大臣,用京營士兵爲大臣建立私宅。
所以弘治年間,大明的武力極度衰弱,也成就了達延汗的崛起。
作爲一個好武的皇帝,正德皇帝是絕對不容忍這一點的。所以一上臺就加強武備,重整京營。現在正德皇帝率領的京營,可以說是京營之餘輝,九邊之精銳。是大明京營最後的輝煌。絕不是寧王匆匆訓練幾年的士卒,就可以比擬的。
不要多,朱厚煌現在只要有一萬京營士卒,他都不用打的這麼辛苦,他都敢他堂堂正正與寧王一戰。
所以朱厚煌比誰都重視,京營即將來援的信號。
許泰所帶的這千餘士卒,都是騎兵,但是戰馬都在後面的船隻上面,戰馬上船下船,都不如人便捷。等戰馬全部下來的時候。王綸的敗兵也都跑遠了。
許泰索性不等戰馬,一聲令下,千餘人大步狂奔,從後面追了上去。
如果他們養精蓄銳,嚴陣以待,許泰還忌憚三分,但是這些人都已經戰鬥了一天,人困馬乏,士氣衰落,更在敗退之中,許泰還有什麼忌憚。
他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這千餘騎兵都京營精銳之中的精銳,否則以許泰的地位,不會將這些人帶在身邊,對他們還說,雖然沒有馬匹,有一點不習慣。但並不是不能適應的。
他們就如虎入羊羣一般,掀起了腥風血雨。本來在潰退之中王綸,看到這個情況,還想停留整頓兵馬,與後面一戰。但是轉眼他就看見許泰了。
許泰身爲伯爵,有了爵位之後,很少上陣殺敵了,連隨身的武器,也從一柄雁翎刀改成了一柄文人劍。
就是朱厚煌棄用的文人劍,這樣的劍雖然鋒利異常,但是太過單薄了一點,一與重兵器相對,只會瞬間崩裂。所以朱厚煌用不了。
但是不同的兵刃在不同人的手中,就有不同的作用。
一柄裝飾用的長劍,在許泰的手中,好像是綻放出朵朵蓮花一樣,不過這些蓮花的花瓣尖是紅色的,瓣底是白色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王綸只看了一岸,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再看身邊的人驚慌失措,連親兵都跑遠了,這才深刻的瞭解到,什麼叫做兵敗如山倒。
人都有從衆反應,所有人都潰退了。想扭轉局面,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力挽狂瀾能夠形容的。
“砰砰”火槍的轟鳴之聲,從城頭上響起,朱厚煌纔不會放棄這樣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朱厚煌糾結了所有弓箭手,火槍手,在城頭上向好像羊羣一樣的人羣射擊,這些光顧着逃命了。連身邊的夥伴都中箭身亡,也顧不得了。
正在全力督促攻城的劉養正此刻汗流浹背。氣溫並不高,他是心急的。因爲安慶城南的濃煙。劉養正斷定南門那邊一定有進展,所以命令全軍大舉壓上。不惜一切代價,攻城。
不過很多時候戰爭的傷害都是雙向的。他這邊在努力攻城,而城頭上也在不惜一切代價守城。城牆上下好像是一臺鋒利的絞肉機。將所有人的性命都絞了進去。
不過一天時間,劉養正已經看見太多太多傷員在他身邊被擡下去了。
作爲全軍的高層,他當然知道寧王軍中,對傷員的處理辦法,都在放在後軍遠離人羣的地方。由一些徵召來的醫生治療,但是治癒率,相當之低下。可以說十之八九都會死傷病營之中。
而且,劉養正更知道,能擡下來的人,都是還治癒希望的人,有更多的傷員,根本就沒有擡下來。直接就給一個痛快的。
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寧王軍的元氣。劉養正甚至感覺,寧王軍承受不住再一次如此慘烈的攻城。
所以今天,必須攻下來,否則安慶城就沒有希望攻下來了。
劉養正閉上眼睛,再次睜開,露出一對毫無表情的雙眼。冷冷的看着戰場上的生死掙扎。不再去想要死多少,只留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勝利。
不管是多少傷亡慘重的勝利。
可是,他冷如冰晶的神色還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一絲錯愕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臉旁,他吃驚的張開了嘴,看着東南方向,東南方向出先一縷煙塵,塵低而卑,是步卒,煙塵雜亂,說明是潰兵。
但是這一股潰兵是說明地方跑出來的。
安慶城池不小,從安慶南門跑到西城牆邊,也有好幾裡遠,這是一場漫長的追擊戰。許泰追着追着發現,在逃生的本能之下,這些人看似疲憊不堪,但是總能從追殺之中逃脫出來。
而一位快追,反而會打亂他手下的呼吸節奏,造成無謂的體力消耗。比較逃跑的人早已不知道將鎧甲兵器扔到了什麼地方,但是後面追的人,卻還全幅武裝。自然更累一點。
所以,許泰將追擊的速度,微微放慢了一點。
早已沒有力氣的潰兵們在後面追擊速度變慢的同時,也變慢了,兩幫人馬一前一後。沿着安慶城牆向西邊跑去。
同時與他們配跑的還有一批人,就是朱厚煌一行人。
朱厚煌在城牆上與他們平行的位置上追擊,身邊都是火槍手弓箭手,他們只有能抽出一點空檔,就往下面射擊。
潰兵之中,有倒黴被射中的,有實在跑不動,落後被殺的,甚至有栽倒在地面上被踩死的,這一路,是實實在在的死亡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