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卻話中有話地敲打道,“汝什麼也不用做,當好嗇夫,種好莊稼,照顧好班家徒附、下人便行了!”
馮墾一時語塞,當着衆卒的面,安陵嗇夫老臉上彤紅,無地自容。到底還是妹妹心疼他,馮菟見狀,便替兄長接過話頭道,“二兄放心,大兄要敢對班家侍婢胡來,吾會殺人的。自從與弓家這場生死官司後,大兄轉性了成了好人了。李二家的百般勾搭,大兄長再未理過……”
衆人都笑了起來,馮墾則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好鑽下去。
班超不好再打擊他的情緒,班家侍婢、僕人仍寄居在馮府,他又不得不敲打一下。但打人不打臉,他也只能點到爲止。等馮氏兄妹二人歸去後,便與華塗、衆卒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相信今夜竇戈、權魚必會派人來。
可一直到了夜裡三更天后,一陣馬蹄聲才由遠而近,竇戈麾下的一名信使持竇氏隱秘信物來到田舍。這名信使叫韓煢,也是竇府門客。班超將其迎到堂上,屏退左右,室內僅留軍侯一人。韓煢顧不上寒喧,迅速口頭通報了隗裡軍情。
原來,咋日晌午之前,位於隗裡縣細柳街上的右扶風府,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四名北匈奴使臣彷彿從地下冒出來一般,突然出現在右扶風府,並點名提出欲求見右扶風秋曹。按說,這四名北匈奴使臣並無從漢朝邊郡進入內地的記錄,這是明顯不正常。當時,秋曹不在官署,但郡丞張望卻命四名使臣在偏室等待。秋曹歸來時,張望即稟報有北匈奴使臣來訪。
秋曹聞報大驚,河西各郡《邸報》並沒有通報北匈奴有使臣來訪,但未等他做出反應,張望已經將使臣帶了進來。
使臣進入廳內,便將一封單于親筆書信呈上。秋曹明知有大事發生,危急時刻,他原想先穩使臣,再將其羈住送至朝廷。可就在此時,雍營士卒已經包圍了右扶風官署。北匈奴使臣及三名隨員見漢軍包圍了官署,便持械欲突圍,雙方發生激戰,威嚴的右扶風府頓時變成紛亂的戰場,四名使臣和秋曹的十餘名衛卒、手下郎官,均被亂軍斬殺,單于的書信也被繳獲。
大戰很快結束,士卒們團團圍住了秋曹,只到此時,司馬南纔出現在秋曹面前。
司馬南閱信後,斥責秋曹私通北匈奴,欲同反漢朝,罪不可赦。秋曹有口難辯,官署已經被司馬南重兵封鎖,如果此時自己奪路逃走,司馬南將有藉口控制整個三輔。爲穩住司馬南,秋曹擲劍於地,放棄了抵抗,因而被司馬南羈押起來……
韓煢是一個三十餘歲的年輕人,是竇氏門客之一。他介紹完情況又說道,“現在,司馬南已將北匈奴單于的信,與參右扶風秋大人勾連北匈奴的奏章一併急報皇帝。楊仁大人暫無音訊,彭城事態不明。今吾前來傳竇戈大人急令,大人令司馬迅速進入茂陵邑,在朝廷解決司馬南之前,定要設計先救出秋大人!”
班超大驚,竇戈莫非亂了腦子?他手下此時只有十餘人,而司馬莊園有司馬氏兄弟門客、莊丁等家兵近三千人,要救出秋曹談何容易?於是,他又問道,“秋大人現被羈押何處?會不會已經被害?”
韓煢道,“司馬南羈押右扶風后,曾掛出告示,言‘秋曹勾連北匈奴事發,武力拒捕,已被羈押。’司馬南雖鐵心反漢,然楚王如不舉起反旗,司馬南斷然不敢妄動。否則,將被天下共誅之。因此,竇戈大人斷定其暫還不敢殺害秋大人,並已通過內線查明,秋大人現被羈押在司馬莊園之內!”
華塗出去提回一小袋慄米,在席上迅速製成了簡易沙盤。班超看着隗裡縣城位置問道,“權魚現在何處?”
“權氏貨棧已被查抄,權大人的人死傷慘重。現權魚大人未至另一落腳點,與竇戈大人會合,下落不明!”韓煢痛心地道,“竇戈大人令司馬今日後半夜即隱秘潛伏至茂陵,待令而動!”
“隱伏茂陵,待令而動?”
班超看着茂陵邑周邊,成國渠兩岸,有無數村舍、田園,只要控制住一座隱秘的田舍,人員許進不許出,潛藏在司馬莊園周圍應該並不難。可只有獲得司馬氏莊園詳情,才找到進入這座魔窟的辦法,進而救出秋曹。於是又急問道,“請轉告竇戈大人,吾亟需莊園內詳情!”
韓煢似乎明瞭班超心中的焦慮,便指着慄米沙盤道,“司馬大人,竇戈大人已經爲司馬選擇好了潛伏地點。成國渠西岸,有一座廢棄的侯氏田舍,田地爲司馬瑞奪去,一家人已遷徙楚郡。但田舍所在之森林,卻賣給了宋府,現爲宋府養馬、養牛之所,是潛藏絕佳之所。”
班超看着“沙盤”,這個田舍與司馬莊園隔成國渠,相距十數裡。與身後的宋府莊園也是十數裡。與繁華的茂陵邑約有二三十里,確是極好的藏身之地。於是便點點頭,“此地與司馬莊園隔河相望,確是好地兒!”
韓煢道,“對,侯氏田舍雖房屋破爛,然院牆尚好,水井欄仍能用。且臨近成國渠,茂林環繞,林外便是茂陵大族宋氏墓地,故而十分荒涼。此地原爲宋府圍欄、放牧之地,後竇戈大人爲監視司馬莊園與司馬浮屠,便以司馬故人名義,悄然找到宋府當家人馮菟,租下此宅。故田舍內地窖中藏匿大量慄米、鹹醬,馬料也遍地都是,極是方便!”
班超看着韓煢,“以吾名義?馮菟並不認識竇戈大人,豈會相信?”
韓煢笑道,“初時不信,可馮菟看過竇氏信物,自然便信了!”
竇戈想辦的事,還有什麼不信的,這讓班超無語。竇氏信物,與河西軍信物相似,是一場月牙兒似的綠色玉佩。從很小時起,班超脖子上便有一塊,馮菟如何能不識得?
當天後半夜,班超率華塗十餘人在黑暗中,跟隨韓煢貼着成國渠畔堤下的蘆葦與雜草,悄悄進入茂陵地界。天亮之前,已經悄然藏身進了侯氏田舍中。
侯氏田舍位於陳國渠北邊的一塊繁茂之地,林地有幾百畝大,長滿茂密的松柏與槐樹、楊樹等雜木。森林南邊,便是原侯氏的百十頃膏地,現已盡歸司馬氏所有。而森林北邊則一馬平川,數百頃膏地盡爲茂陵大戶宋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