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走出去時,我們問陳局長,陳局長搖頭道:“一時還整理不出個頭緒來。”
“咚,咚,咚。。”座鐘響了十二聲。
“怪了,每年這個時候,那個繩子都會出現的,怎麼都過了十二點,繩子還沒被發現?”李伯喃喃自語道。
我忙問道:“什麼繩子?”
李伯說:“每年這個時候,就會在客廳發現一條繩子,然後小榮的女朋友就會出事。今年到現在……”
這時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幾個工人在門外大叫:“李伯,李伯!發現繩子了!”
一條繩子。
一條打了結的繩子。
一條打了死結的繩子。
一條絕對是打不開的死結的繩子。
一條在客廳茶几上發現的打了死結的繩子。
因爲,這條繩子打完了一箇中國結以後,被用火烘過,根本就無法解開。
趙重犀,陳局長,李伯,我們幾個人圍着這條繩子坐着,大家都低頭對着它發呆。李伯渾濁的老眼盯着那條繩子,他的手在柺杖上用力扭動着,很明顯沒有什麼可以讓這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軍人害怕,不管是人是鬼,他的激動完全是憤怒所引起的,他漸漸挑起一邊的嘴角,我聽到他在喃喃地道:“藏起來就行了麼?哼,我很快就去找你,我瞧你到時怎麼躲!”他那渾濁的老眼裡,有殺氣。但他終究是老了,慢慢的,他臉上的表情鬆馳了,厚而皺褶的眼皮落了下來,有口水從嘴角垂下。
陳局長打着手勢,讓我們不要發出聲響,我們都點頭表示明白,老年人精力衰竭,不能堅持長時間用神,得讓他打一會盹休息一下。趙重犀靠在椅上,不停的掐指算着一些什麼,陳局長向前傾着身子,只坐着椅子的三分之一,託着下巴不停轉換着角度觀察着這條繩子,他很認真的在思考着,彷彿不想漏掉這條繩子的任一個細節。
實話說,我不知道盯着這條繩子能有什麼發現,一條每年都送來的繩子,如果能有所發現應該早就發掘出來。但大家都爲李伯而保持着某種默契式的沉默,我也不便打破它。
直至我手機有電話來,這種沉寂才被無意中打破了。我在接妻子的來電時,卻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李伯口水流到茶几上了。本來這不是問題,老年人坐久了就會打盹,打盹時他的面部肌肉失控,口水流了出來,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李伯不見了。
我無法不以這種古龍式的文字來表述。不是模仿,而是我認爲唯有這種方式才表達我們心裡的驚顫。
一個大活人,就坐在我們中間,怎麼可能就沒有了? 方纔我們明明見他打盹流口水,但老年人很難入睡,誰也不想驚醒他,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妻在電話裡問道:“怎麼回事啊?”
我便急急和她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便收了線。
趙重犀猛一拍桌子道:“怪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陳局長焦急地在屋裡踱來踱去,趙重犀有點緊鬆的掏了五枚銅錢,顫抖着起卦,不起則已,一起之下,他整個人不停的發抖,我湊過一望,卻是個下兇的阻折卦。
按此卦象,便是雪上加霜,百上加斤,船漏風大浪高。我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膀道:“老哥,別那麼迷信,我老是和你說,這些東西要是這麼準,我們就去預測道瓊斯指數好了。”
突然陳局長停下步子來,對我們道:“繩子沒出現時,什麼事也沒有的!”
我點頭道:“對,蕭大衛父子失蹤,也因爲繩子而起。”
趙重犀把他五枚銅錢收好,又再起了卦了,這次卻又是個下下卦----災上卦,這次不待我安慰,趙重犀自己已苦笑吟道:“此卦向南方, 災危不可當。偏偏就是向南方啊。”
陳局長走過來道:“這些東西,不要太迷信了,我想,這條繩子的確怪,但光看着這條繩子是沒用得,既然它每年都會出現,自然是有認想法故意放在那裡作爲一種標誌或提示得,所有發生得事情,包括三個人得失蹤,都應該與這條繩子有關係,繩子不可能憑空出現,只要我們能找到誰把繩子放在這裡,就能解開李伯失蹤的謎團了。屋裡到處都是工人,外人很難潛進來而不被發現,我覺得我們應先從工人們下手。”
我和趙重犀對望了一下,都無奈的苦笑,不是辦法的辦法,但在什麼法子也沒有的情況下,也只能用這個方法了。趙重犀打開門,把剛纔發現繩子的工人叫了進來,問他道:“繩子是誰發現的?這個事可大可小,你快查查,現在要儘快查到繩子是誰放進來的。”
那工人忙應了一聲出去了,過了一會,他跑進來道:“阿誠!花王說他之前見到阿誠在發現繩子的地方出現,阿誠離開後,就有人在那裡發現繩子了。”
我忙道:“把阿誠叫過來,快點”
過了一會,便響起敲門的聲音,趙重犀沒好氣的叫道:“誰啊?!進來!”推門進來原來是阿誠和其他兩個工人,兩個工人把他推了進來,趙重犀便示意他們離開,阿誠站在剛入門的地方道:“你們別動!荊先生,我說的就是你!不關我事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陳局長擡起頭,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我見他的後背由於激動而在不停的顫動,而阿誠彷彿見鬼一樣背靠着房門,全身發抖,臉色發青。陳局長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用一種厲鬼般可怖的聲音道:“我是公務員,不能打你,但你要知道,我的三爺爺剛剛又失蹤了!你如果再來這裡胡言亂語,佛都有火!”
一看阿成得神情,說不定繩子出現真與它有關,我跟趙重犀打個眼色,忙上去把陳局長拉開,阿誠彷彿嚇呆了,張大着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趙重犀左右開弓扇了他兩巴掌,他纔回過神來。我們圍着茶几坐下,阿誠低着頭避開陳局長就快噴火的眼神道:“不要打我好不好?我知道的全部說就是了。”
過年前,阿誠在地盤上打雜工,後來因爲和工友合夥去非法賭球,把一年的積蓄輸了個精光。別人都歡歡喜喜回去家鄉過年,他卻連火車票都成問題。但地盤沒工開,自然也不會讓他住下去,卷着鋪蓋在這個沿海城市流浪了半個月,儘管他多次向小食店和一些還在開工的地盤推銷自己,並表示只要管吃管喝就行了,但誰也不想在過年就要打烊時請人。
本來他也還不至於要流浪街頭的,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同鄉的工友雖也是窮苦人,但見他可憐,回鄉時還每人一十、二十的湊了一張車票錢給他的。但他想着回家後父母的白眼,所以決定搏一把,就全買了彩票,又是一次玩完。
就算這樣,他打雜時還算賣力,所以他去地盤的工頭借錢時,倒也借過他兩百塊,誰知他錢一過手,馬上去買“即刮型”彩票,
從此以後,他幾乎睡過這個城市的每個公園裡的每個角落,聽一起睡公園的流浪者說,如果晚上給人發現,最多趕出來,但要是發現他老在這裡睡,人家就會報警拉他這個三無人員。沒有錢,他不敢回去,他不知道怎麼去面對父老。也許可以去派出所或收容站報到,遣送回家。但有關部門也會向他家裡收路費,家裡那有錢給?再說回去了,過了年還哪有錢回來?一起在地盤打工的同鄉,都知道他爛賭又賴皮,誰也不會借錢給他。
就在離過年還有兩天時,天氣也越來越寒冷,此時他看起來已經和一個要飯的沒什麼區別。但他的鄉思也就越來越濃,終於在夜裡,雙腿不自覺的走到了火車站,當他縮在候車室的一張長椅上,工作人員叫他離開時,他想快過年了,賴着不走也不會有人真的打他吧?當工作人員見他裝睡也許可憐他要走開時,誰知他身上一隻蟑螂跳到邊上一個小女孩的杯面裡。於是他和一坨狗屎一樣給扔了出來。由於太長時間沒吃東西。他昏了過去。
醒來時,他發現睡在一家低級的旅館中,雖然是那種野雞旅館,但相對於公園的角落,已是天堂。他已經睡了三天。 這裡房裡的兩個人告訴他的,他們說有人把他送到這裡來,後來他們讓他去洗澡後,請他吃了餐飯,在聽了他的事之後答應幫他找份工作,但要求阿誠要作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在二月十四十二點時把這個打了結的繩子放在蕭家的客廳茶几上。
說完以後,阿誠驚惶的問我們:“不要炒我好不好?我不想又再一次失去這份工作?我剛纔聽梅姨說才知道這條繩子這樣不吉利的!我不是有心的啊。”
陳局長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會的,不過你要去派出所把這事再說一次,並且去做一個那個叫你放繩子的人的拼圖。”
警察和阿誠走後,趙重犀起了幾卦,都不知從何解起,我們又開始對着繩子發呆。
書房又慢慢的靜了下來。
靜得可以用武俠小說裡的“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也可以聽得到”來形容。
但是,我們沒有聽到一根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們每兩秒鐘就聽到“滴、滴、滴……”的聲音,雜夾在座鐘跳動的聲音裡,彷彿是一滴滴血從被割開的手腕滴到地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