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走後,雲錦便高束起發,做個待發修行的居士模樣,穿了身清素的寬大的青灰色袍子,戴起男兒的襆巾,反覺得有趣,難怪姐姐日日扮男兒,果然閒散自由許多。她日日敲木魚唸經靜心。她想揮去那眼底的噩夢,卻是夜夜揮之不去。
禪房花木幽深,鳥語爭喧,雲錦忍不住寂寞,來到庭院,日光刺眼。
也不知今日姐姐何時來看望她,就只能獨自在庭院品茶觀枝頭鳥兒打架。
“湘兒!”一聲男子的驚叫聲就在她耳邊暴起,如此之近嚇得她魂飛天外,還不及躲閃,整個身子被身後一人環胸緊緊抱住,冰冷如玉的面頰就貼去她面頰旁,低聲輕語:“湘兒,就猜你是躲來這裡了,害得人家好找。”那嗔怪的話語,溫柔細膩,呵氣中含着淡淡蘭草氣息幽香,雲錦頓時如被雷劈,骨酥肉罵,愕然立在那裡不動。那臂緊緊環住她的胸,數月來被無數男子親近摟抱,卻都不如今日令她心跳不止。
她奮力去掙脫,他卻抱得更緊,低聲耳語親親她耳垂兒道:“還在責怪我嗎?還不是都爲了你,他責怪我,你也責怪我嗎?”
動人的話語,溫潤如玉的面頰,雲錦深深屏住呼吸。她恍然大悟,原來他拿她當作是姐姐湘綺,若是如此,這男子同姐姐……呀?好生熟悉的聲音,是他?
雲錦閉目,不想再猜,冷冷道:“公子,你認錯了人。”
卓柯猛然鬆手,看她襆頭掉地,一頭烏髮披散,風中輕輕拂動,如岸邊垂柳般的搖曳生姿,不由愧疚地咳嗽幾聲道:“得,得罪姑娘。”
再定睛一看,不由大驚問:“姑娘是……這不是鸞嬌姑娘嗎?”
雲錦心頭一驚,躲閃不及,面色大變,側過身捏粗聲音冷冷道:“公子認錯了人,公子要找何人,楚楚並不知曉。”
低身拾起襆頭就跑跑,被卓柯一把拉住手腕問:“你往哪裡去?我不會認錯人。”
“世上相貌相似之人衆多,公子認錯人了。”雲錦費力抽出手腕,就聽身後一聲嚷:“鬆手!”
湘綺立在那裡,卓柯鬆手,
雲錦慌得躲避如小兔一般受驚嚇,閃去湘綺身後竊竊地叫聲:“姐姐”
不等湘綺說話,卓柯指了雲錦低聲問:“湘兒你如何藏匿她在此處的?你該知道她是何人。醉晚坊可是你能惹得的,要知道那是國舅爺家的業產。風塵女子數不勝數,你不要爛用善心!”
“她是我表妹楚楚,二公子認錯人了。”湘綺話語堅定,執着的目光望着卓柯。
又對雲錦說:“是二公子救出了小弟壽奴免遭一刀,隱居江湖了。”
雲錦這才感激地望了卓柯一眼。
卓柯看着湘綺的目光心領神會,歉意地拱拱手說:“得罪小姐了,卓柯生來頑劣,好作弄人。小姐不要計較。”
雲錦勉強笑笑,卻忍不住多看了卓柯幾眼,果然此人生得面如傅粉桃花般,眉眼深如黛色清涼勝水,醉晚坊人人誇卓二公子是今世潘郎,果然名不虛傳。
卓柯帶了姐妹二人去遊湖,租一艘畫舫遊歷江面,看着遠處青山如黛螺,碧水勝明鏡,三人談笑風生。卓柯看湘綺的眼神情義款款如醉如癡;湘綺看卓柯免不得有些嬌羞,雖是男兒裝束,少不得女兒家的嫵媚,反令雲錦有些落寞,只拿赤足輕拍水面,望着潺潺流過的湖水發呆。
夜晚三人尋了個依山傍水的農家小住遊玩,雲錦貼在姐姐肩頭偷聲問:“姐姐,那卓二公子定是愛上姐姐,愛得如醉如癡的,姐姐看他的眼神,那眼睛是人說的桃花眼,這樣的男子最是溫柔多情,也是情種。”
湘綺羞惱地捶她,雲錦卻嬉笑道:“姐姐怕羞呢。若是家門沒有中落前,同卓侯府結親也不屈了姐姐,還真是門當戶對的。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材的,人物俊俏風,流,天庭飽滿地格方圓,該是個大富大貴之人。”湘綺羞紅個臉啐她,“休得胡言,再說姐姐可是惱了。”
但心裡知曉,卓柯對她情義不盡,她心裡對卓柯反也有了那依戀。
郊外星垂平野四下空闊,夜星都顯得格外碩大,密匝匝灑滿幽藍的夜幕,彷彿伸手就可摘星。
卓柯見雲錦回房,就低聲對湘綺說:“你
我有言在先。你去奪魁鳴冤,但要適可而止。若是冤情昭雪,你我不管譚府高升富貴還是沒落清貧,都是旁人的事。我只要你隨我去浪跡天涯,做對兒真命鴛鴦。”
他緊緊摟過湘綺,湘綺就靠在他肩頭,滿心的甜蜜,彷彿一切都已佈置妥當,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前行,如日月星辰交替。
她那容顏清柔恬靜,櫻脣微攏,優雅的弧度寫滿醉心的甜蜜,他的眸光熠亮,如暗夜中星斗照亮她漆黑的前路,引領她的腳步,安慰她那顆不安惶恐的心。她腮邊紅雲一抹醉意嫣然,玉骨香肌分外撩人。
他緊緊貼去她的心,不再是昔日的放,浪形骸輕薄浪子,如小心翼翼捧着一掬水,生怕這幸福從指尖逃去。
湘綺回房時,躡手躡腳上牀,雲錦撩衣掀簾道:“可是要掌燈?”
湘綺一慌,竟然雲錦未睡,不由滿是歉意道:“可是吵醒了你?”
“睡不實。”雲錦翻個身。
“可是郊外地氣潮冷,住不慣?”她關切地問,忘記了雲錦身子單薄。
雲錦一頭烏髮如墨雲散在枕間,月光透過窗紗靜靜灑在她面頰上,如美玉上的寒輝氤氳,格外秀美。她蝶翼般地長睫微動,眸光如一泓清泉,她說:“再潮冷也強勝大理寺大牢,夜間滿地的老鼠在身邊橫行,一不留神就咬去手指。自那段日子後,錦兒夜夜難以入睡,總是噩夢纏身。怕……”
湘綺擁她在懷裡道:“傻丫頭,怕得什麼?有姐姐在身邊。”
雲錦柔聲道:“雲錦哪裡能指望姐姐一生一世,姐姐遲早是要嫁人的。”
湘綺的五指穿過她烏髮,就輕揉她的發逗她道:“難不成你當一生一世的姑子?不去嫁人?姐姐嫁人,你也遲早會有如意郎君的。”
一句話後,雲錦並未作答,反是翻身擁了衾被閉眼不再言語。湘綺本還想推她逗笑,卻忽然想到雲錦因何犯愁,就安慰她道:“秦楚楚小姐若是名門閨秀,自有名門公子來求。”
雲錦一聲苦笑,淡淡道:“但願如此。姐姐,錦兒倦了。”便沒了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