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羣賢畢集謝師宴
見湘綺沉吟不語,老夫子眯縫小眼同他搭訕道:“小年兄少年英才,真是令人佩服。想鄙人也是窮經皓首才得此功名。”
湘綺見他白髮銀髯,額頭脣角皺紋裡都寫滿旗開得勝的笑意,心中感慨,只從牙縫中擠出“僥倖”二字,更無心去敷衍。
她低沉面頰,丰神俊秀,舉止儒雅,手中把弄酒盞,寡言少語。不少目光留意在她面頰上徘徊。目光四下隨意望,湘綺卻見屏風後探出兩張秀麗的面頰,瓜子臉,柳葉眉,俊秀清春,恰與他目光遭遇,咯咯的一串笑聲躲去了屏風後。心裡不由一動,反有幾分擔憂,曾聽人說,官宦富貴人家的小姐擇婿,經常在幕後簾外偷偷窺視,若看到容貌端正舉止不俗的後生,只要掩扇羞怯地點頭,多半家中大人就會明白用意。
湘綺心中暗想,不知今日這些小姐相中了何人?
席間鼓樂大作,歌姬綵衣列隊而入,一色彩錦霓裳,虹霓般的帔帛當空環繞,唱起賀敬詩篇,翩然起舞。新科貢士們乘着禮樂紛紛向恩師們敬酒,借了酒力,三兩一羣攜手跳起魁星舞,其餘人以牙箸輕叩青瓷薄碗,聲音叮咚如玉磬聲悅耳。
只是湘綺不喜人前賣弄,加之假鳳虛凰心中有鬼,就端一盅酒,目光似在觀舞又似含笑。
恰那身邊的王淵、許霸二位年兄就在他身邊聒噪個不停,眼睛賊溜溜上下望她,一個揪了她耳朵揉了那小耳孔問:“小杜,你怎麼還有耳孔,戴女人的東西嗎?”
一個說:“只女人才穿耳孔的。”
無數目光詫異地投來。
湘綺側頭凝視許霸,揉了耳上那曾戴小金葉的耳垂側頭眸光含了詭詭的笑問道:“我本是個女的,年兄辨不出雄雌嗎?”
衆人微怔,隨即開懷大笑道:“你若是個女子,我定娶了你。”那王淵借了幾分酒氣一把擁湘綺入懷,被湘綺氣惱地一把推開沉了臉色嗔罵道:“少來假癡做癲的胡鬧,也不分是什麼地方!”
王淵一時難以下臉面,湘綺卻噗哧笑了,搖柄摺扇嘆息若有所思道:“小弟家鄉有這習俗,未束髮的男兒都要戴小金葉護身,小金葉柳葉耳釘是觀音娘娘淨水瓶裡開光
的寶物,辟邪的,能庇佑男兒生得出衆的被天妒英才收了去。這淨水瓶中柳葉兒釘兒是須得洞房圓房後纔可去掉。”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那王淵依舊依依不捨感嘆:“小杜你若是個女兒身,才中我下懷的。”又是一陣大笑。
“王年兄這是想夫人想瘋心了。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如今你我高中,何愁無妻?”許霸嬉笑道。話題便改去議論女子才德品貌,風月奇談。湊在湘綺和王淵中間低聲神秘道:“改日帶二位年兄去醉晚坊戲耍一番,那裡的姑娘多是千金小姐因家門獲罪罰沒爲ji的,那千金小姐羞羞答答半推半就的接客才最是風韻別緻……”
湘綺聽得怒火中燒,立時想到了雲錦,心中才略略放下的仇恨重擔忽然有被提起,只冷笑一聲道:“哦?難怪那日聽黃年兄提及,皇上命吏部遍灑了耳目去調防官員狎ji之事,要整肅官儀呢。”
慌得衆人忙噤口不言。
蘇可達說:“我家鄉臨近邊關,賀蘭山一帶的韃子男人多是戴赤金的大耳璫,奪目之極。惹得當地的漢人也紛紛效法。”
恰席間一位請來赴宴的老考官忽然咳嗽幾聲,那嗖痰多聲令人聽得難過,如喉頭中卡到雞毛,他捋了鬍鬚笑道:“在下倒是想考考諸位的學識,我有一聯,不知誰能對?我的上聯是:老主考,窮主考,老當益壯,窮且益堅,老窮壯堅主考。”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作答。湘綺想這老考官倒頗有趣,旁邊的許霸就推她一把說:“我們這位探花郎小年兄是才學過人的,讓她來答。”
湘綺掃他一眼,眼眸一轉,隨口接道:“門生倒有一對,也不知可用不,還求老師指點。若有得罪之處,諸位年兄見諒。”
“嗯,賢契少年才俊,願聞其祥。”
“那,獻醜了。”湘綺道,用手指李許二位說“大年兄,小年兄,大則以王,小則以霸,大小王八年兄。”
“王霸,王八,”
衆人肅靜,隨後鬨堂大笑不已,王淵許霸恍然大悟被湘綺戲弄,羞惱不已。紛紛攘袖而上,不依不饒。一個按住身子,一個灌酒就要算計湘綺。
湘綺笑着拱手告罪道:“我原告罪在先
的,你們偏讓我來對。”
衆人更是笑得捶案,許霸笑罵:“莫小覷了小杜,原是個陰毒的。”
“皮裡陽春,其毒在骨。”
衆人鬨笑一場。
湘綺是亞元,酒宴上爲衆人關注,無數讚許的目光投向他。幾位考官對她十分客氣,有意無意同湘綺搭訕,問起她的家世,湘綺便依了杜君玉的家世草草地應對。其中一位閱卷官姓施,看她淡然清雅的樣子,談過一陣,對她讚不絕口,低聲問:“敢問賢契可曾婚否?”
她才答了不曾,施主考就欣喜道:“真是天緣巧合,桂丞相有一侄女兒,二八芳齡,賢淑靜慧,有意同賢契結爲通家之好,賢契一下如何?”說罷看了一眼那畫屏,驚得湘綺手中的牙箸險些沒有掉落,滿心尷尬,忽然記起適才屏風後那嬌美的面頰嬉笑的鶯聲,不由心中忐忑,該不會真有如此滑稽之事,定她這假男兒做東牀快婿?心裡自覺可笑,面上卻謹小慎微敷衍道:“學生雖未婚配,但是家母早已爲學生物色下姨母家的表姐。只等學生高中奪魁纔好去提親,以免委屈了表姐。”
施大人沉吟片刻,遺憾道:“可惜,可惜。”
“多謝恩師擡愛。”湘綺急忙止住這個話題,不期此處節外生枝,反是假鳳虛凰的鬧出來笑話。
及至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抵都有些酒意酩酊,湘綺忽然開口問身旁的王淵:“王年兄可曾聽說,皇上欽點了雲鵠書院的掌門師兄卓大先生爲今科殿試考官?”
她想見卓梓,其實是想打探卓柯的生死下落。
許霸說:“若說此事也齊呢,聽說今科本有十名雲鵠弟子意欲來京赴試,厲兵秣馬將行之日,出了什麼作弊的醜聞,惱得卓大先生這掌門師兄將十人罰跪在山門,要掃地出門。這十人哪裡還敢造次,天地君親師,不敢負了師門,就推了今科的赴試,反是給天下舉子添了些高中的勝算。”
“若說雲鵠書院,今年是閉門之年,難得有杜兄如此才子來京城應考,以一當百的爲雲鵠爭臉。”有人贊。
湘綺心裡僥倖,多虧得雲鵠兩年一次送考生應試,偏偏今年無人前來,不然如此局面,識得杜君玉者豈不是要將她戳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