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認爲此處是一絕佳的伏擊地點,香爐山與天主坳兩座千米高峰一東一西,雄踞兩端,中間是長長的一字嶺峽谷,尤其是香爐山懸崖峭壁,不易攀登,陳建峰只需在香爐山南北兩側山中各部署一個團,從山上用*對山下過往的運輸車隊實施打擊,一個日軍的輜重中隊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殲滅。
好是好,可陳建峰覺得好不容易盼來一次作戰的機會,全旅出動,就殲滅了一個二百來人的日軍輜重中隊,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而且小打小鬧對日軍來說根本無關痛癢,要想滯留日軍西渡黃河進攻陝北的計劃,不殲滅日軍一二千人,光打一二個輜重中隊,好似作用不大。
陳建峰想了想,說:“這一仗咱們是不是可以將場面弄大些,在打擊日軍的輜重中隊的同時在邯長線來個全面開花,打一場大仗。”
怎麼全面開花?陳建峰的戰術是圍點打援。
“點”就是日軍的輜重中隊,“援”則是黎城之敵。
陳建峰分析,根據偵察連蒐集的情報,日軍的輜重中隊每天上午十點左右進入東陽關山區,日軍有一處受襲,它處必援的規律,只要八路軍在東陽關設伏,將日軍的輜重中隊圍而不殲,東陽關兩端的涉縣、黎城之敵勢必會馳援被困日軍。目前東端的涉縣駐有日軍第108師團的二箇中隊四百餘人,而西端的潞城、黎城則駐有日軍第十六師團的大野聯隊二千五百人。陳建峰的目標就是駐紮在黎城的大野聯隊,大野聯隊一分爲二,駐紮在黎城的日軍大約爲一千二百人左右,東陽關告急,大野不可能傾巢而出,至少得留一箇中隊的兵力守衛黎城,如此一來,黎城可以出動的兵力就只有一千不到。東陽關地處太行山山腹,東西兩端連綿數十里都是巍巍太行,像香爐山、天主坳這樣上千米的高山數不勝數,陳旅只需選擇一個絕妙的伏擊地,憑藉兩側地形複雜之有利條件,守株待兔,就可一舉殲滅大野聯隊一部。
朱有良嘖嘖不已,說:“建峰,伏擊日軍甲類師團半個聯隊,此仗一打,整個晉東南都會爲之一震,敵我雙方都會對咱陳旅刮目相看。”
左錫林笑,說:“政委這話不對,咱們去年在南峪同一地點二度設伏,絞殺了一千八百鬼子,然後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直接端了*的後勤車站,此三仗一氣呵成,酣暢淋漓,早就讓敵我雙方刮目相看了,而且*師團對咱不但刮目相看,據說還咬牙切齒,這個冬季咱們豐衣足食,在根據地吃着小鬼子的罐頭穿着小鬼子的棉衣,悠哉悠哉,小鬼子呢,破衣舊衫不說,大雪天的還得四處搶糧過冬,提起咱陳旅就恨。”
陳建峰笑,說:“蟄伏了一冬,好不容易盼來總部的命令,小打小鬧有何意思,要是隻是襲擾邯長公路,打幾輛運輸車,派特務營出動就行了,還用得着全旅出動?全旅不打則已,要打就打一場大的,也讓第十六師團的師團長中島見識見識咱八路軍的山地游擊戰,讓他懂得什麼又是請君入甕。攻打縣城咱們不在行,打伏擊卻是咱們的強項,只要將中島的大野聯隊從黎城調出來,被動捱揍,此戰就勝券在握。”
左錫林對陳建峰不打涉縣之敵而偏偏去啃大野聯隊這塊硬骨頭有些不太明白。陳建峰解釋,說*師團對陳旅有所瞭解,但中島師團卻是第一次與陳旅交手,在中島師團的眼裡,八路軍不值一提,也就疏於防範。而且正因爲大野聯隊強而涉縣之敵弱,誰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爲八路軍要是圍點打援,必定是伏擊涉縣之敵而非黎城的大野聯隊,黎城的日軍自會麻痹輕敵,不防有詐。
如果說東渡黃河時,憑陳旅的裝備只能打日軍的後勤輜重部隊,而不能貿然去打大野這種甲類師團的主力步兵聯隊的話,那麼自南峪伏擊日軍的輜重成功,繳獲豐厚之後,陳旅就具備了打任何大仗惡仗的實力,這也是陳建峰爲什麼後來敢在南峪繼續設伏,敢夜襲南關的又一原因。要知道陳旅改編前,不管是陳建峰團還是左錫林師康平師,這三支部隊都是打了無數惡仗的驍勇之師,戰士們的戰術素質和作戰技能不比日軍的任何一支部隊差,只要手有利器,何懼之有。日軍的第十六師團中島師團,與陳旅從來沒有交過鋒,對陳旅一無所知,敵明我暗,所以這第一仗,很有必要大打。而陳建峰對涉縣周邊的地形也瞭解,知道西出涉縣縣城不遠,就有一條清漳河,只需將河上的橋樑炸燬,日軍就只能放棄汽車和重武器,涉水過河,遲緩行軍速度,如此一來涉縣之敵也就不足爲慮。
陳建峰的具體部署是:全旅大部於一字嶺的路邊設伏,伏擊黎城之敵;抽一個營去炸燬清漳河大橋,然後迅速回撤至東陽關東側二十里的響堂鋪一帶設伏,利用山勢阻擊涉縣之敵;抽一個營在東陽關中段打擊日軍的輜重中隊。
朱有良和左錫林原則上同意了陳建峰的作戰方案,但對陳建峰不將主陣地設在香爐山而擺在一字嶺略感詫異,因爲從香爐山上望去,一字嶺一字排開,周邊雖然有些溝溝壑壑,但要將全旅主力五千餘人埋伏於此不爲日軍發覺,好似沒有可能,如果讓他倆來排兵佈陣,那他們肯定會將主力部署在香爐山或者天主坳兩側,而非兩山之間視野較爲開闊的一字嶺。
陳建峰笑,說自己就喜歡劍走偏鋒,喜歡出其不意,都認爲一字嶺不是最佳設伏地點,那就更證明自己沒錯,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大野同樣只會重視香爐山和天主坳,而會忽視兩山之間的一字嶺。
一字嶺到處都是雜草,溝壑間埋伏一千人問題不大,五千人是有困難,但陳建峰早就有所發現,陳建峰讓左錫林好好看看,一字嶺公路邊生長的雜草與其他路段有何不同?
望遠鏡裡,路邊雜草叢生,齊腰深的雜草在微風中輕輕搖盪,間或有一二朵早春的野花含苞待放。左錫林咋一看還真沒看出這一片雜草有何不同,但他知道陳建峰既然讓他看,必定有其深意,左錫林仔細察看,這才注意到,離公路十米遠的雜草,開始一節高過一節,有如階梯形向上生長,而且還不是一小段,整個一字嶺,連綿數裡都是如此。如此有規則,肯定不是天然如此,山民拓荒?不太像,怎麼回事?左錫林沉思了一下,豁然省悟:“路邊的雜草下有國民黨軍抵抗日軍進攻時修築的工事?”
“去年年底,東北軍在黎城東陽關一線與日軍有過激戰,雜草如此有規則,以我估計,應該是東北軍在此打阻擊戰留下的舊工事。”陳建峰笑,說,“冬去春來,去年的工事已經被雜草覆蓋,難覓蹤跡,正好利於我軍設伏。”
左錫林說:“建峰,敢將伏擊主陣地部署在距公路不足十米之處,我不得不佩服你膽子夠大,屬雄心豹子膽。”
陳建峰笑,說:“我一貫認爲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記得當年,我團被困湘江東岸,也是藏身於舊工事中,敵人在山腳來來往往,就是對路邊的舊工事熟視無睹,我陳建峰這才得以夜渡湘江,帶領二千戰士突出重圍。我認爲人的思維都會有一種慣性,而一個指揮官就必須走出這種慣性,我們想得到,小鬼子的指揮官同樣也會想得到,就拿這一片的地形山勢來說,不管是你、我、有良還是小鬼子,如果設伏,都會理所當然地將香爐山作爲首選之地,誰都不會首選一字嶺,可我們就是不在香爐山部署一兵一卒,反其道而行之,將重兵囤積在一字嶺一線和前面的天主坳,東陽關的輜重中隊危在旦夕,小鬼子的搜索隊不可能每處必搜,不然猴年馬月才能到達東陽關腹地,小鬼子只會搜索重點,像一字嶺,滿眼都是雜草,小鬼子的搜索隊只怕連槍都不會放,就會和先頭部隊趕往天主坳方向,按照小鬼子的行軍速度,先頭部隊趕到天主坳,後續部隊就該完完全全地進入一字嶺這片相對開闊之地了。”
朱有良想起曾經有過的戰例,第五次反圍剿戰爭的第一階段,陳建峰在廣昌與南豐的交界處,率部埋伏在一覽無餘的路邊水稻田裡,突然出擊,將黃維的二個團絞殺得乾乾淨淨。近距離突然襲擊的殺傷力無疑是驚人的,輕重機槍一掃,那就像割草一樣,一掃一大片。那一次黃維的二個主力團,不到半個時辰,就折損過半,而紅軍的傷亡微乎其微,小鬼子的戰鬥力再怎麼強,如此近距離的打擊,小鬼子同樣也會被打蒙,等到其清醒,只怕也會死傷無數,損失慘重,有成功的先例在先,朱有良認同陳建峰的計劃,朱有良點頭,說:“如果路邊真是東北軍修築的舊工事,還別說,將伏兵部署在一字嶺,是比部署在香爐山好,如此近的距離,誰都不會懷疑有他。”
陳建峰說:“什麼是出奇制勝,出奇制勝其實就是要求我們不斷地打破常規,總是讓敵人始料未及,槍聲一響,敵人就會驚愕萬分,昏頭轉向,一時反應不過來,傻乎乎地無暇反擊,別看就是這短短的幾分鐘,這就是以小代價換取大勝利的又一關鍵因素。”
左錫林笑,說:“我左錫林的膽子算大的,可跟你陳建峰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差遠了。”
陳建峰笑,說:“所以現在我是旅長,你只能是副的。”
左錫林笑,說:“政委,陳建峰這是什麼意思?趾高氣揚還是自吹自擂。”
朱有良笑,說:“怎麼,不服?”
左錫林笑,說:“我敢不服,只是陳建峰這話有些傷我自尊。”
陳建峰笑,說:“走,下山,到一字嶺走一趟,將作戰方案做細緻,嚴防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