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出浴,身上只裹了一件輕紗衣,頭髮溼溼的垂在肩頭,有細細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滾進地板上鋪着的地攤裡。
上次見面,戰青城生氣離去,再次見面……
他心裡覺得有些生澀,很多的話都淹沒在了花妙柔的眼睛裡。他覺得他們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故人,也像是……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
“怎麼露出這種模樣,”花妙柔那疏離的笑一下子散開來,像一朵嬌豔的花兒一下子盛開了一般。
她輕移腳步,在戰青城對面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她一邊倒茶,一邊在看着戰青城,等待着他主動開口。
可是戰青城是一塊耿直的木頭,等着他先開口,自然是不可能。
“許久不見你,你瘦了,”花妙柔說,言語裡極力忍耐着一種酸澀。
她知道自己必須微笑,微笑對她來說,任何時候都是一件很好的僞裝。
“我已經向皇上請指了,”戰青城自己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便將今日之事說與她聽,“等這次東興之戰一過,我就娶你回家。”
花妙柔臉上的笑容褪去一分,卻還是笑着,“青城,你明知道我們……”
你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戰青城笑了,“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字。”
“這個世上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特別重要之事,只有自己必須守護的東西,”戰青城難得的說這麼多話,“其他的事情我的確不懂,但是我知道我願意跟你在一起,保護你。”
“戰公子願意,可曾問過我的意願?”花妙柔笑的很淡,目光一直在戰青城身上,“還是說戰公子一廂情願的認爲,我是願意跟你走的。”
戰青城驀然擡頭直視着她的眼,可是花妙柔眼睛裡除了笑,什麼也看不出來。
戰青城的思緒有些複雜,花妙柔說的對,他的確從來都沒有問過她的意願。可是他感覺的到,眼前的這個女子,分明也是如自己一般喜歡她一般喜歡自己的。
他不知道,戰青城一向都喜歡憑着自己的感覺做事,難道這一次,是他多想了?
思及此處的他心中更是複雜,甚至有些不安。
他說,“是我唐突了。”
“儘管這樣,我還是……要你。”戰青城並不退讓,直漠的看着花妙柔,“讓你對着別人笑,我做不到。我不管你怎樣,我要你跟我走。”
他這話說的一點兒都不霸道,眼神平平的,沒有緊張,沒有不安,是在宣佈一件他已經決定了的事實。
他說,他要帶她走。
花妙柔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微笑,還是冷着臉直接拒絕。在眼前的這個男人面前,她的任何僞裝都可以被打破。她的任何心狠,都狠不起來。
她在他直視的眼神下低垂了頭,頰邊還是淺淡的笑,是因爲他剛纔的那句話而開心,而心酸。
“東興跟南晉,真的會打起來麼?”她低聲問。
“會。”戰青城的語氣肯定,“我到時候會去戰場。”
“我知道,”她又笑了,“你是將軍,責任心又這麼重,肯定會衝道前線去的。”
她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已經知曉戰青城這次來,是來與她告別的。
“不清楚,”在外打仗的人,快的有幾個月的,慢的也有幾年的時長。更甚至,永遠都回不來了。
戰青城的眼神略有暗淡,如果是幾年,再回京城來,是否會物是人非?若果他回不來……
他目光緊鎖住花妙柔,不知道再見之時,她是否還會在這裡。
花妙柔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她輕聲笑道,“你儘管去,我會一直在這裡。”
她頓了頓,“等你回來的。”
“所以,你必須回來!”
戰青城的目光舒展,眼露溫柔,“爲了你的這句話,我也會活着回來。”
“妙柔,我是願意和你一直在一起的。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而已。”戰青城其實很想問一句,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可是他也害怕,如果花妙柔說不願意的話,他又該怎麼辦?
花妙柔不答,起身走到自己的牀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方絲巾,遞到戰青城面前,“可還記得它?”
那絲巾上面,原本只是繡着她花妙柔一個人的名字,現在在名字的一角,又多了一個人的名字:戰青城。
戰青城驚訝,“我沒想到你竟還留着它?”
他語氣略微顫動,花妙柔留着它,這是否說明她也是喜歡自己的。戰青城不想去深想,他只記得這一刻間的喜悅,花妙柔不再對他冷漠相待。
“戰公子可別多想,”花妙柔解釋,“我不過想你拿着做個念想的,我們畢竟也是因爲它才認識了這麼久。”
戰青城伸手接過那方絲巾,握在心中看着,平平的眼神里布滿了溫柔。
“我會帶着它上戰場,也會帶着它平安回來。你信我!”
花妙柔微微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麼。她信,她當然信,她等着他回來。
如果他願意拋棄世俗與她在一起,或許她也可以強迫自己,衝破這一切阻礙去接受他。
“你說什麼?”夜已經深了,皇上在宮殿盯着地上的一個侍衛,雙眸崩射出怒火,“戰青城又去找了那個青樓女子?”
“你可有聽見他們說了什麼?”
侍衛回答,“屬下不知,無衣少主在那裡待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皇上心情大爲不好,侍衛提議道,“皇上,如今東興的戰事將近,我們要不要?”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漠然無情,對於他們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
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
“不行。”皇上不是沒有考慮過,他搖搖頭,心裡顧慮重重,“現在不行,朕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讓那青樓女子主動離開戰青城。”
黑衣人點頭,“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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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青城從樂瑤坊中出來,京城已經是春末之際了,上次護國公回到京城,說蘇政華把江南治理的很好。
護國公看上去對蘇政華包裹有加的樣子,春日正盛,戰青城想,也許他是時候去江南看看他的妹妹了。
戰其鏜這天很突然收到了她
兄長的來信,說今日要來江南看看,順便告訴她了一下京城裡的近況。還有戰鷹和唐鳳羽對她的想念。
戰其鏜很激動,她知道戰鷹思念她不怎麼可能,也才知道她孃親居然也回了京城裡。真是一件大喜事。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到了,還是因爲那倒黴的護國公走了,戰其鏜覺得自己近日遇到的都是一些喜事。
江南的水已經解決了,蘇政華趁着這段時間有發佈了一些發令,讓農民回去耕農田,已經將近癱瘓的商業也在他的幫助下發展了起來。
江南百姓經過一冬的勞累之後開始又鼓足幹勁兒開始勞作——沒有辦法,現在他們從捷城詐騙來的過冬的糧食已經快用完了,總得自己發展,自給自足吧。
蘇政華不僅有很強大的治國理念,對於如何安頓百姓發展農商業也很有一套。
底下的官員們紛紛稱讚,別看蘇政華年輕,做事手段的老套果斷一點兒都不給輸給精於治理國家的老者。蘇政華面對這些稱讚的時候總是顯的很高深。
沒有那種應有的驕傲,也沒有十分的虛心謙遜,戰其鏜看着一日比一日好起來的江南,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這天她帶着虎子,拎着江瀾一起出去視察——這是她經常會做的事情,目的就是爲了保護治安,其實也是順便給自己找找樂子。
想想她的兄長,在京城的時候那可也是經常拎着劍出去巡視的。
可是江南百姓真是太熱情了,第一次她穿着女裝出去,還沒有走到街道口就被周圍的人給拉進去,喝茶,吃飯,閒聊……
戰其鏜跟蘇政華可是他們江南的大英雄,這裡的百姓又幾乎都認識了他們,怎麼能不歡迎呢?
那一天戰其鏜自己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因爲被這些熱情的百姓給喂的太飽,以至於她肚子脹的像個皮球,再加上又被百姓給灌了許多的酒,戰其鏜已經不行了。
江瀾實在害怕她給撐死,就主動將她抱了出來,還沒有到正南王府,就看見蘇政華陰沉着一張臉過來了。
江瀾看見蘇政華的那一刻,瞬間覺得手上這戰其鏜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強行忽視掉蘇政華那幾乎能剜人的小眼神——平時他也不會這樣,平時的他心裡就算有再多的不高興也會在他眼底轉爲沉靜。可能是因爲他跟江瀾不再是外人,所以就“原形畢露”了。
“王爺,”江瀾淡定的上去,將戰其鏜遞給蘇政華,“給。”
感覺像是在給蘇政華一件禮物。
蘇政華瞄了江瀾一眼,江瀾躲開。
蘇政華再瞄他一眼,江瀾額頭開始冒汗。
蘇政華繼續瞄他……
江瀾忍不住了,“王爺,你,”你倒是接啊,他手都抱軟了。
蘇政華雙手環胸,十分淡靜的看着他,“棠之是有些重,你要是喜歡抱,本王就讓你多抱一會兒。”
蘇政華說這話的時候就堵在大門口,也不讓江瀾進去,就讓他繼續站在那裡抱着戰其鏜。戰其鏜睡的很熟毫無知覺,江瀾好想哭,硬着頭皮解釋,“王妃她是喝醉了,屬下不能丟她在那裡不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