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源一邊後退一邊解釋,“小姐,我伏明會與華家向來無冤無仇,你不要爲華家樹敵爲好,而且那個畫室真的什麼也沒有。”
“我想那裡之所以珍貴只是對於主人本身的價值而並非有什麼秘密。”見她無動於衷,樂源繼續說。
“畫室裡的畫有署名所以我才知道是華家,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飄零頓了頓。
樂源鬆了口氣。
飄零以極速突然衝過來,衝到近身處,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過,險些擋住了視線。
若不是本能將月葬擋在前面,恐怕要被正中紅心了,不愧是華禹的保鏢,果然不一般,浴袍裡竟也能帶武器,可現在不是讚揚別人的時候,對方不是華禹,有理也說不通的,事情一下子棘手了。
飄零幹勁十足,可此刻的樂源卻毫無戰意,她明知道自己沒有必要跟眼前的人鬥個你死我活,又沒能從鉥日的事中完全抽身,即使抽出月葬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不要做無聊的戰鬥,她心想。
飄零也很不解她的被動,不明白她爲什麼不拔劍,難道還在保留實力?想到這兒,更強悍的內壓爆發了。
一定要逃走,她轉身就跑,不顧傷痛全速前行,輕功的話,她一定是略勝一籌的。
“啊!”
突然,腳被什麼東西纏住,還沒等反應過來,便疾速失去重心,等到明白事情的原因,已經被拴在路兩邊樹上的鐵鏈倒吊在半空中。
飄零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哼了一聲,彷彿在嘲笑這個被吊在橋一般的鐵鏈下的人,同時又飽含失望,傳說中的月舞修羅,竟然連劍都不敢拔,還以爲寂寞的殺手間會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上演一場耀目的死鬥,可突如其來的花火就這樣突如其來地結束了,失望比寂寞更加落寞,難道只有瘋狂而拼命的斬殺才能讓我覺得稍微充實一些嗎,難道下半輩子註定淪爲鮮血的奴隸,不斷找尋對手直至被殺掉?她抽出匕首向樂源刺去……
不管你是什麼人,既然守護着這個房子,身上還穿着型號明顯偏大的男性浴袍,一定是對華禹很重要的人,我怎麼也不願意戴着這樣的面具,以殺手的身份出手,可是……
樂源徒手抓住她的匕首,飄零愣了一下,再度發力,卻刺不下去,樂源抓得太緊了,鮮血順着刀柄流到她手上,還熱着。
“我有個條件。”樂源說。
飄零確實感到奇怪,卻沒有絲毫感興趣的表情。
樂源繼續說下去,“如果你答應我在我死後,不要摘掉我的面具,而直接把我的屍體送到源舞,我就如你所願永遠閉上嘴。”因爲就算死,我也不想華禹知道我就是琉兒。
“切。”飄零滿臉輕蔑,試圖將匕首抽出來,不料樂源手裡又加了一重暗勁,那面具似乎突然恐怖起來,匕首沒能拔出來,但變聲器後的奇怪體再度發聲了,“但如果你不答應。”從飄零的反應來看,她絕不會答應這種事的,因爲她跟上次的大塊頭不一樣,她是一個真正的殺手,爲殺人而存在的殺手。
落時拿了兩瓶啤酒來到船尾,“我一猜你就在這。”
華禹回過頭,接過一瓶酒,一口氣就灌了大半瓶。
“呦,今天興致不錯,怎麼,有什麼好事?”
華禹看着船尾拖起的白色浪花,“剛好相反。”
“跟你那小女朋友又吵架了?”
“沒,她……告訴了我一件事。”
“什麼事啊,能讓你這木頭臉動容?”
“落時哥,我之前託阿景查樂源的身份,你也知道吧?”
“知道啊,不是伏明會頭目的女人嗎?”
“果然只有我是傻子,這不知道書銀爲什麼會說爲她開心,還特意打電話不成又發郵件告訴我,那可是個危險的幫派啊。”
落時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不過,據說狄中生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
“那又怎麼樣。”
“你怎麼了啊,那女孩沒有多高的身價吧?”
“你什麼時候變得有資格估計別人的身價了?”
落時一口酒愣噎了下去,“你這是衝誰呀?”
靠岸的汽笛聲響起來。
“終於回來了,走,咱找個地兒接着喝。”落時似乎想和他深談一下。
華禹一臉不忿,“自己去吧,我回家了,阿景又不在。”
落時靜靜看着他下船的背影,暗地咋舌,這小子,只有對那女孩特別小氣啊。
“但如果你不答應,我也只有……”樂源握住匕首的掌中運足內力將其用力一推,順勢拔出月葬,斬斷鐵鏈落到地面。
不可能,那特製的鐵鏈不可能被斬斷的,飄零心想。
樂源整頓好姿勢,“拼盡全力去滿足你變態的欲求了。”
飄零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銳利,難道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她的拇指悄悄撫摸着從匕首流淌過來的血,它帶着高手的熱度,挑逗着她渴望廝殺的神經,久久不能退卻。
對不起,延叔,樂源盯着敵人,也許這次不能貫徹獨孤家的勝利原則了,也未必會死得很好看,但今天的鉥日也好,獨孤家也好,眼前的殺手也好,可能都是冥冥註定的,就算以死亡爲代價,也讓我經歷和明白你口中的命運。
出現了!於雪白的劍身之上。
最美的圖騰,最鋒利的劍。飄零嘴角一歪,這東西,華禹好像也很喜歡呢。
匕首與長劍的寒光在華家宅邸外交相呼應,一寸長,一寸強,這是樂源最大的優勢,不過不能用獨孤劍法,是她的致命弱點,眼前的浴袍女,步步緊逼,招式妙哉而兇險,但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斬殺與碰撞間找尋樂趣的感覺,像她這樣的高手,必定是踩着無數屍體活下來的,實戰經驗無與倫比,對死亡方式的獵奇一定不是她所追求,那麼能讓她興奮的理由就只有對手的強度,既然如此……
不見了?飄零在樂源消失之後也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月影!
來了,這邊!飄零正確地判斷了樂源襲來的方向,這一招實則是靠絕妙的輕功來以速度達到隱形的效果,也就是說因爲很快纔會看不見,而不是真的消失了,雖然很快,但踏出每一步內壓都會留下痕跡,剛剛的飄零勉強跟上了內壓位置的變化,於是準確地判斷了方向。
緊接着,飄零轉守爲攻,直接向樂源的保護內圈衝了進去。
不對,她用匕首絕不是情急之下的選擇,而是她很擅長取得對手近身的位置,這樣一來,近身戰中,長劍反而很被動。
飄零見位置俱佳,時機已到,極快出手向前一劃,沒想到對方反應快得還是躲閃半步,匕首隻劃破了風衣,而與此同時,本來不及用劍的樂源將劍翻轉,用劍柄重擊了對方胸口一下。
飄零揉了胸口兩下,浴袍裡隱約露出長長的事業線,沒有過多休整的時間她又再度攻了過去,與森蚺交手中,漸漸感覺到他氣息越來越不勻,難道在之前他就已經受傷了?儘管這樣,他的每一個動作還是純粹利落沒有半點拖沓,她太瞭解平日嚴格訓練的苦,也明白身爲殺手無論在戰鬥中還是平日裡都不能有半點不謹慎的疲累,無語人說的默契,漸漸萌生出一種致命的惺惺相惜的情感。
樂源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不,對方不是完全的機器,她和小應小聲有着某些相似之處,柯景恩旗下的殺手,也有情感嗎?對啊,自己不是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毫無情感的嗎,她應該與小應小聲一樣,是可以被感染的,然而令樂源最動容的,卻是對方同她一樣,害怕着自己內心的心情。就算死在這殺手手上,也不失爲一個很好的歸宿吧。
寂寞而冷漠的兩個人,彼此惺惺相惜着對方的力量,但這並不能讓她們遲緩半分,反而勁頭更甚,這正是尊重,也很過癮,自開打以來,她們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只有金屬碰撞和疾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飄零很興奮,這種興奮和剛纔是不一樣的,她已經不想摘下森蚺的面具了,因爲她發現她渴求的不是殺戮也不是死亡,而是這樣一個非敵非友的同類,一個可以與她短兵相接的寄託,只有這樣,我纔不致沉淪。她這樣想着,邁着天玄步向森蚺刺去。
這步法……可失傳許久了啊,竟被我見到了,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玄妙無比,可以將上身所用的招數提升力量數倍,且對手無法判斷其方向,找不出其套路,無從抵擋,尤以持短兵者能發揮至極限。
很多個對手邁着幻惑的步伐集中過來的壓迫感,樂源面具後彷彿能放出光芒的眼睛盯着無從找尋的腳步。天玄步法,名不虛傳,這個時候,目的或理由之類都已經不重要了,這只是一場生死由天的比武,也許,也該有一次,或最後一次,只爲自己,痛痛快快地享受一次這樣的戰鬥。
來了哦,銀斑灑落。
劍梢如月光穿過密葉灑下的光斑相繼落下,奇妙而多重的方位,即使天玄步法也躲閃吃力。離開獨孤家後,樂源自創了許多招數,藉由獨孤劍法和自然萬物的靈感創招,又因此對獨孤劍有了新的理解,境界提升了不少,新招雖不敵獨孤劍譜考究與威力,但比起善於配合的獨孤劍,她的招數更適合獨斷獨行。
劍如雨般落下,飄零的步法被擾亂了,樂源見狀,明白目的已達到,又落回地面重新調整。這樣看似雜亂平庸的招數竟破了我精緻無比的天玄步法,簡直不可思議,飄零心想。
樂源整頓姿勢,剛剛實則是勝在速度,天下武學,唯快不破。
這時候的她們都能感覺到,這場戰鬥恐怕要接近尾聲了,因爲樂源的身體和飄零的體力再這樣耗下去都沒有什麼意義,也看不到盡頭,兩個只能在黑夜中活躍的人,在黑夜將逝之際,默契地決定奮力一搏。
今夜將有一個殺手將會消失,但這對她們來說已然不重要,她們各自,運足全身的內力,賭上殺手和戰士尊嚴,賭上多年來的掙扎與苦痛,向對方逼近,她們已經各自想好了讓這場戰鬥落幕的招數,然後忘我地出招,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快。
冥王閃。
皎潔的月光下,彷彿有一道三十釐米長的青光與之交相輝映,那便是飄零的匕首,划着各式各樣的圖形,跳着金屬的舞蹈直搗紅心。眼光已瞄見觸手可及的勝利,突然,一股內壓爆炸式地轟過來,她無法整頓姿勢,無法睜開眼睛,匕首的尖端也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明鏡若懸。
飄零張開眼睛,只見到那號稱最美麗圖騰銀色的餘光,找尋不到對方內壓的蹤跡。再度恢復五感之時,月葬的刀刃已然照亮了她脖頸一側,它的主人又一次以勝利祭奠了夜晚。
一道光從樂源身旁猛地劃過,她縱身一躍,要不是反應快,剛纔那光束已經在她身上打洞了。